苏子双重生后的第二个月。
她一下火车,便目睹四名军人急匆匆地抬着担架穿过站台。
“请大家让一下,有紧急病人!”
担架上的老者脸色发黑,呼吸急促。
苏子双立刻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,上前一步拦截担架:“请稍等片刻!这是急性喉头水肿!”
领头的军人焦急得脸色通红:“同志,请让开,人命关天,不是开玩笑!”
女孩迅速做出判断:“你们没有时间送医院,必须立即进行急救,我是一名医生。”
说着,她挤到担架旁边,跪在地上,迅速从口袋中取出银针,精准地刺入穴位。
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,就炸开了锅:“等等!你不能碰我们的师长!”
话音未落,人群中有人惊呼:“宋营长来了!”
苏子双的手一停,但还是果断下针。
老者喉结下三寸处渗出黑血,背后传来军靴踏地的声音。
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这声音,让苏子双的背脊瞬间紧绷,是宋廷年。
她的青梅竹马,宋廷年。
宋廷年成年后参军,去了湘南军区,临走前承诺会回来娶她。
也是他在每封信中写道“等我回来”。
因此,她为他尽孝,为父母送终,最终却守着空房枯等四十年。
一个小士兵焦急汇报:“报告宋营长!周师长突发急症,这位女同志突然冲出来”
苏子双头也不回打断:“马上就没事了,我施完针就能送医。”
她始终背对宋廷年,看似冷静,实则呼吸紊乱。
当老者脸色终于变得红润时,苏子双腕间突然传来灼痛。
宋廷年攥着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要把骨头捏碎:“苏子双?你怎么在这里?”
苏子双心头一刺,压下痛意:“现在重要的是救人。”
半小时后,湘南军区医院。
一位老医生松了口气:“多亏了这小姑娘及时施救,不然老首长撑不了这么久。”
一时间,旁边的军官们看苏子双的眼神仿佛看到活菩萨。
一番感谢后,那几人重新进了病房。
而宋廷年也找到机会,把女孩拉到一边:“子双,你怎么来湘南了?是家里出什么事了?”
苏子双抬头,撞进那双曾让她魂牵梦萦的桃花眼。
军装笔挺的男人比记忆中更英挺,身上却带着一股幽幽的香膏味。
算算时间,宋廷年此时应该已经在部队里有了自己的女朋友。
面对这个上辈子真心爱过的人,苏子双心脏仿似被刀划过,疼的她下意识一颤。
她攥紧手,极力扯出一抹笑:“来结婚啊,不是说好今年开春就办酒?”
宋廷年原本就紧张的瞳孔骤缩,触电般松手。
他眉头紧皱:“我不是说了让你在村子里等我吗!”
似是察觉到自己语气的不妥,他顿了顿:“组织上突然有任务,结婚的事还得再缓缓。”
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,苏子双却还是如被重锤击中,撞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。
曾经的她,就是被面前男人无数次的“缓缓”耽误了一辈子。
在她一个人病死在老家时,却在电视上看见老了的宋廷年儿孙绕膝,笑容满足。
“我这辈子只爱过我妻子一个人,遇见她是我的幸运。”
那一刻,盼了一辈子的苏子菁像个孩子般茫然无措,最终看着自己枯老如树皮般的手,在无助与悔恨交织中死去
收回记忆,苏子双微吸一口气,压下疼得剧烈的情绪。
她从口袋掏出介绍信:“苏子双,湘南军区新来的临时军医。”
她上辈子就为了照顾宋廷年的爸妈,找村里的老中医学了医术,又在老医生去世后继承了他的诊所成了村里唯一的医生,守在村里,等了一辈子。
但重活一世,她不会再让自己过上那样孤独惨淡的人生。
她将盖着卫生局红章的文件展开,笑盈盈问:“你之前不是为军区缺医生发愁?”
宋廷年脸色煞白。
他确实在电报里抱怨过医疗短缺,却只为搪塞婚事。
“胡闹!”他突然厉喝,“你一个初中文凭来这干嘛!”
“这里是部队不是过家家,再说家里爸妈还需要人照顾,明天就给我回”
忽然,一个温柔女声插了进来。
“廷年,这位是谁?”
两人一齐回头,看见了穿着军区医院护士服的女人。
苏子双浑身僵住,临死前最后的记忆涌入脑海。电视最终展示了宋廷年和其妻子年轻时的合影,她一眼便认出了徐珊。
那是宋廷年在部队时的妻子。
他“唯一”深爱过的人。
宋廷年未曾预料会在此地遇见徐珊。
他眼中闪现光芒,说道:“这位是我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孩苏子双,她父母在洪水中不幸丧生,之后便在我家长大。”
苏子双心中涌起一股苦涩,仿佛苦水回流至心房。
她的父母当年为了救助他人而遇难,宋家也是被救者之一。
然而听他这么说,似乎她欠了宋家极大的人情。
她强忍心中的痛苦,微微一笑,插话道:“实际上,我也可以说是……”
“子双,你还没吃饭吧?”宋廷年急忙打断她的话,“我先带你去附近吃点东西。”
话音未落,他几乎是拉着苏子双匆匆离开。
医院外,宋廷年找到一个小摊,点了两碗热汤面。
然后,他一脸严肃地对苏子双说:“子双,当医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,尤其是在军队里,如果治不好病人,是要上军事法庭的。听我一句,明天我送你回家。”
如果是前世那个天真无知的女孩,此刻可能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。
但苏子双是经历过一世的资深医生。
除了爱情,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。
她微微一笑:“我不怕,而且你不是总抱怨军区太远,回家看我不方便吗?现在不是方便多了。”
宋廷年一时语塞,但想到苏子双文件上写的“临时军医”。
他突然放松下来:“你留在这里也行,但如果有一天被调走,不许闹脾气。”
他并不相信苏子双有成为军医的能力,只当她是运气好。
而以他在部队多年的人脉,送走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孩不是什么难事。
苏子双与他对视良久,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,心中一阵闷痛。
但她没有揭穿,只是轻声答应了一声:“好的。”
宋廷年看了看她,又低声补充:“但在这里你不要提自己是未婚妻。”
“军区对个人感情很敏感,私事不能公开讨论。再过一年我就能晋升,你要是说是我未婚妻,会影响我的前途。”
苏子双听着他荒谬的理由,心中仿佛被吸满水的棉花堵塞。
她还记得前世在电视上看到宋廷年的老战友说过:“老宋年轻时就和嫂子是出了名的金童玉女,当时整个军区谁不羡慕。”
见苏子双沉默不语,宋廷年眼神微沉。
“子双,我之前和你说过,只要我升职了就立刻去老家接你们。”
“我这么努力,不都是为了你吗?”
苏子双想要开始新生活,也不想和他闹翻,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。
“好,那我就说是老家的亲戚。”
两人吃完面回到医院走廊。
宋廷年突然按住胃部:“我去趟洗手间,你在这里等我,别乱跑。”
苏子双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,目光紧随其后。
转过充满消毒水味的拐角,她听到徐珊温柔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。
“廷年,你老家的妹妹难得来部队,我作为嫂子,应该给她买几件新衣服。”
但宋廷年的语气却充满轻蔑:“别浪费那个钱,这丫头从小就在老家野惯了,穿不了好衣服,你那些穿腻的连衣裙随便给她两件就行,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。”
苏子双的指甲抠进了斑驳的墙皮。
前世宋廷年也给老家寄过几次衣服,给父母的都是合身的新衣,而给她的都是皱巴巴不合身的。
宋廷年在信里解释说,那些都是“洋货”。
此刻苏子双终于明白,那些她曾经视若珍宝却不合身的衣服,都是别人不要的。
她的心又开始密密麻麻地疼起来。
宋廷年又说:“对了,这丫头从小就说喜欢我,要嫁给我,但我把她当亲妹妹看待。”
他温柔地抱住徐珊:“我只喜欢你,所以她要是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。”
这是怕她对徐珊说什么,已经开始提前打预防针。
徐珊沉默了一会儿:“我心里有数,毕竟这种村里出来的丫头,你恐怕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了,自然会紧紧抓住。”
苏子双几乎咬破了嘴唇,没有再听下去,转身原路返回。
刚走回去,一个在病房门口四处张望的小战士看到她松了口气。
“恩人同志,我们首长想要见您一面。”
苏子双被领进病房。去探望时,发现病床上的长者气色已完全好转。
长者微笑着请她坐下:“小姑娘,这次真是多亏了你。”
苏子双谦虚地摆手:“这本是医者的职责。”
“还未自我介绍,我叫苏子双,是临时调至湘南军区工作的。”
得知她来自湘南军区,战士们眼中闪烁着光芒。
“苏大夫,您就是我们新来的军医吗?”
“真巧,苏大夫,您今年贵庚?”
众人激动的情绪被长者的轻咳打断:“别吓着这位年轻女士!”
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:“我记得这次的医生是主动申请调来的,小姑娘,你在这里有伴侣吗?”
“我未婚。”
苏子双羞涩地笑着,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宋廷年已返回,正站在那里忐忑不安。
她心中一动,伸手一指:“但宋廷年是我的未婚夫。”
“宋营长,他并非那个意思。”
一名军官刚开口,就被旁人猛拉了一下。
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,赶紧闭嘴。
苏子双装作惊慌失措:“我是否不该提及这些,廷年说过我们的关系不能公开,军队里的感情问题很敏感,大家千万别传出去。”
病房里的人欲言又止,纷纷看向躺在床上的长者。
长者露出慈祥的笑容,转移了话题:“对,苏大夫还没去报到吧?让小宋先送你去安顿,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聊聊。”
女孩起身告别。
老首长在女孩离开前,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:“小宋很忙,我们部队里比他会照顾人的也不少,小同志有时间也可以多留意。”
苏子双微笑着说: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廷年人很好。”
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充满了同情和心疼。
等她走出病房,几人的低声议论传了过来。
“首长,宋营长不是和徐同志在一起吗?”
“他从没提过自己还有未婚妻,这不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吗?”
“宋廷年怎么是这种人,我以前还以为他人品不错。”
苏子双深吸了一口气,才把心中的苦涩和痛苦压下去。
正如她所料,宋廷年在湘南军区时,根本没提过家里的情况。
上辈子,她多次托人打听。
但宋廷年总是说已经向上级报告了结婚的事,但由于特殊情况一直没能批准。
想到这些,苏子双的恨意再次涌上心头,她不仅恨那个男人的无情,更恨自己的天真。
这次她揭露了一切,宋廷年还会有那么好的名声吗?
看到苏子双出来,在外面焦急等待的宋廷年急忙上前:“首长都问你什么了?”
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又浓了一些,可以想象他们刚才拥抱得有多紧。
她感到胸口一阵紧缩,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。
她闷声说:“就是说了一些感谢的话,顺便让你送我去报到。”
宋廷年松了口气,点点头:“那就好,记住,千万不能说我们的关系。”
两人一起往外走,女孩突然问:“还没问你,刚才那个护士是你朋友吗?”
宋廷年的脸色突然僵硬,声音有些沙哑:“对,就是普通朋友,怎么了?”
苏子双笑了笑:“没事,她长得很漂亮。”
宋廷年嘟囔了一句:“毕竟人家是在城里长大的。”
苏子双心里一紧,低头看着自己几乎磨破的布鞋,粗粗的辫子,笑容逐渐变得苦涩,难道这就是她被轻易抛弃的原因?
忙碌了大半天,苏子双被宋廷年带回了军区。
等办完手续领完物资,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。
苏子双分到的宿舍条件不错,是个带厨房厕所的单间。
宋廷年帮忙把行李搬上楼,看着宽敞的房间啧啧称赞:“没想到现在军医的待遇这么好,门槛低,环境还不错。”
男人话里的轻蔑丝毫没有掩饰。
苏子双感到胸口有股气在乱窜,撞得她太阳穴都在发疼。
这份工作的门槛并不低,她是凭借上辈子几十年的行医经验加上日夜背诵理论知识,才换来这次机会。
宋廷年放下东西就要走:“你自己收拾东西,没事尽量不要找我,我很忙。”
苏子双侧身拦住他,伸出手掌:“等等,你给我的生活费都留在家里了,我身上没钱。”
一句话,宋廷年的脸色瞬间变了。
“部队里包吃包住,你能用到什么花钱的地方?”苏子菁心中充满了忧虑,她低语道:“宋叔现在不能动弹,宋婶的健康状况也不理想,你寄回家的款项远不足以支付两位老人的医疗费用。”
“若非我每天忙完农活之余还去行医,如何能维持整个家庭的生计。”
在这一世重生之后,她竭力搜寻线索。
最终发现宋廷年不仅背着她给父母额外寄送生活费用,还私下写信告知他们自己打算在外成婚,嘱咐他们好好安抚苏子菁。
她被这家人玩弄于股掌之间,因此才会断然离开他们,前往军区。
此刻,男子听到这番话,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,但他还是从口袋中掏出两张十元钞票递给苏子菁。
“这二十元是老家一个月的伙食费,要节俭使用。”
他计划最多一个月内,便会将她送走。
苏子菁接过钱,内心并无喜悦,因为宋廷年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乞丐。
她低下头,望着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衫,无声地笑了:“谢谢你,廷年哥。”
此时,晚餐时间也差不多到了。
或许是同住一栋楼的女同志路过,她探头向内张望。
“宋营长,您在这里做什么?这位是谁?”
宋廷年迅速回答:“是我乡下的妹妹,暂时来院里担任军医,我带她过来。”
女战士听后非常高兴:“那太好了,今晚正好有聚餐,一起带过来吧。”
她走进来,上下打量着苏子菁:“小姑娘长得真漂亮,一个人来这里应该还没有男朋友吧?”
“我……”
苏子菁正要回答,却被宋廷年打断。
宋廷年紧张地说:“没有,如果有合适的,你也可以帮她介绍一个。”
这些话语如同利刃刺入苏子菁的心脏,她的脸色微微发白,手指不自觉地紧握着衣角。
那位女同志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:“这有何难?我们部队里单身的优秀男青年多得很。”
她带着笑意补充道:“那我先走一步,宋营长别忘了稍后带妹妹来食堂。”
女同志离开后,宋廷年随即关上门,转身面对苏子菁审视的目光。
苏子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,但眼中还是不自觉地泛起了泪光。
她忍不住问道:“廷年哥,我是你的未婚妻,你说出那些话时,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?”
宋廷年的喉结上下滚动着:“那只是随口的客套话,而且我也是为了你好,难道你希望别人认为我利用职权安排自己的未婚妻来军区当医生吗?”
苏子菁凝视了他片刻,然后移开了视线,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:“你懂得多,你说的一定对。”
宋廷年眼中闪过一丝自得和轻蔑,随后带着她去了食堂。
食堂里似乎正在举行活动,几张大圆桌拼在一起,气氛热闹非凡。
宋廷年带着苏子菁坐在一个角落,但依旧无法避开周围好奇的目光。
坐在他们旁边的小战士一边夹菜一边问道:“妹子多大了?有对象了吗?”
宋廷年正要开口,苏子菁却甜美地笑了:“没有。”
部队里本就男多女少,几个年轻的男同志看她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。
宋廷年看着这一幕,心中莫名感到一阵窒息,他重重地放下筷子,冷冷地说:“她只是临时来帮忙的,说不定哪天就调走了,在这里待不长,问这些干什么?”
苏子菁看着他微微沉下的脸,劝道:“哥,别生气,大家都是出于好意,如果我努力,是有可能留下来的。”
宋廷年看着她一脸无知的样子,深吸了一口气:“你跟我出来一下。”
两人走到外面的隐蔽处,宋廷年一脸不悦:“你为什么要接那些人的话,还说自己没有对象。”
苏子菁心中感到一阵苦涩,只觉得既可笑又讽刺。
宋廷年明明不爱她,却又将她视作自己的私有财产。
她装作不解:“我只是随口说说,不是你说要保密我们的关系吗?”
被女人用自己的话堵回来,宋廷年一脸无法反驳的憋屈。
他忍了又忍,还是说:“你不要和这些男人说话,容易被人举报作风问题。”
他话音刚落,炊事班的老李端着汤锅出来,笑呵呵地说:“宋营长,下次聚餐记得叫上徐护士啊!大家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!”
苏子菁心中一痛,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皱眉:“什么喜酒?”直到他们走进了一条幽静的小径,苏子菁才开口询问:“老班长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?”
宋廷年的语气透露出一丝不悦:“你别太当真,徐珊总是找我帮忙,然后这些话传来传去就变味了。”
在月光的映照下,他的眉头紧蹙,仿佛真的受到了不公的对待。
苏子菁闭上眼睛,又缓缓睁开,眼中闪烁着泪花。
她故意说道:“这些人怎能这样破坏你的声誉,我们应该立刻去找领导说明情况。”
宋廷年的脸色突然一变,本能地反驳道:“不可以。”
苏子菁继续追问:“为什么不行?难道这不会影响你的职业发展吗?”
宋廷年吞吞吐吐地解释:“徐护士家有些势力,我若去找领导,不就是直接打了徐家的脸吗?你放心,我会妥善处理的。”
苏子菁面露忧虑之色:“好吧,我什么都不懂,都听你的。”
转身离去时,她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。
上一世的谎言和借口再次在她耳边响起。
宋廷年总是这样,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。
她明知不该再信,却总是心存一丝可笑的希望。
次日。
苏子菁刚到军医所,换上了白大褂,便听到外面低声的议论。
“听说这个人是宋营长硬塞进来的。”
“难怪,昨天救师长那一幕多半是演的。”
她推开门走了出去,推门声一响,两名护士立刻停止了议论。
苏子菁装作没有听见,径直走向了诊桌。
刚好有一个新兵在训练中摔伤了手臂,疼得满头大汗。
她上前按住新兵的肩膀,随着“咔嚓”一声,小战士还没回过神来,手臂已经可以活动了。
围观的人群顿时瞪大了眼睛,有人低声说:“看来她真有一手。”
一上午,病人络绎不绝,苏子菁都一一妥善处理。
忙碌到下午,她去食堂打了饭,出来时碰巧遇到了宋廷年。
他周围有几个下属正在谈笑风生。
“还是营长厉害,随便安排个亲戚就能变成神医!”
宋廷年面无表情:“若非她求我,我也不会安排她来这里,但她只是在村里学了些土方法,遇到大病也派不上用场。”
树影背后,苏子菁紧紧抓着饭盒边缘,心如刀割,几乎站立不稳。
她为了逃离那个束缚了她一生的地方,日夜苦读,总结前世的经验,去县里几乎是跪地求领导让她参加考试。
但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抹杀了她所有的努力。
那些不满和愤怒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。
前世她总以为他只是变了心,现在才看清,这个人连最基本的善良都已丧失。
这时,又有人问:“营长和徐护士的结婚报告批下来了吧?到时候让苏医生来当证婚人多好。”
宋廷年轻描淡写地回答:“不会,她下个月就不在这里了。”
苏子菁紧握双手,直到痛感稍减,她坚定地转身,毫不犹豫地走向领导的办公室。
“领导,我要举报,部队里有人在诋毁我未婚夫宋廷年的名誉。”
宋廷年走进领导的办公室,满脸困惑。
他一看到苏子菁,脸色立刻变得难看。
“子菁,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苏子菁满脸愤怒:“廷年,那些谣言越来越过分了,都在说你和徐护士要结婚了。”
“这样下去,你的未来怎么办?放心,即使我不再做军医,也要为你讨个公道!”
办公室里人头攒动,听到这话,都投来异样的目光。
宋廷年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。
过了一会儿,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子菁,别闹了,跟我回去!”
苏子菁眼中流露出决绝,脸上却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。
“廷年,别担心,我相信领导们都是明事理的人。”
她又泪眼汪汪地转向众人:“各位领导,当年我父母为了救廷年被洪水卷走了,之后我们就订婚了,我努力调到这里当军医也是为了廷年。”
宋廷年再也忍不住,大声吼道:“够了苏子菁,我从未答应过那门亲事。我就是想和徐珊结婚。”
苏子菁仿佛被吓了一跳,身体微微颤抖。
众人看向宋廷年的目光充满了鄙视,开始低声议论。
“没想到宋廷年是这种人。”
“这不就是忘恩负义吗?这种人还能留在部队吗?”
宋廷年挺直了背,努力保持镇定:“子菁,小时候的娃娃亲都是些过时的观念,现在都什么年代了,提倡自由恋爱。”自主选择伴侣。
“我对你从未有过好感,原本计划在你事业有成时才向你坦白。”
“你还是回家,寻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吧,我会用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积蓄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。”
围观者的神色有所缓和。
“确实,爱情必须是双方自愿的,不能因为感激而牺牲一生。”
“尽管这位姑娘有些不幸,但宋营长也尽力补偿了。”
听到这些话,宋廷年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苏子菁似乎快要哭泣,过了一会儿才从喉咙中挤出一个问题。
“你真的从未喜欢过我?”
“从未有过。”宋廷年坚决地回答。
苏子菁闭上眼睛,回忆起前世,那个男人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。
“苏子菁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女孩,我非常爱你。”
“子菁,你不知道军队里有多少单身汉,我想把你藏起来,藏一辈子,我怕你会被别人抢走。”
当她再次睁开眼睛,那些画面就像破碎的水面,突然消失了。
“那你为什么要我一直照顾你的父母?”她从随身携带的军绿色帆布包中取出一叠信件,“又为什么每封家书都让我等你。”
原本是深爱着的人,她本不想做得这么冷酷。
但此刻,她必须在所有人面前揭穿宋廷年那伪善的面具,才能压制住满腔的愤怒。
否则,怎么对得起前世那个痴心至死的苏子菁。
宋廷年的眼睛一缩,想要去抢,苏子菁抬手一挥,那些信件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。
有好事的人捡起来看了看。
“哎呀,是宋营长的字迹,上面还盖着军队的邮戳,没错。”
“这也太过分了吧,这不是想在家里给父母找个免费的保姆吗。”
两人对峙着,宋廷年气得胸口急速起伏。
在一片混乱中,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:“周师长来了。”
周师长全名周安国,是苏子菁昨天救下的首长。
老首长进来后,看了宋廷年一眼,不怒自威:“小宋,既然你和苏同志有婚约,为什么还要和别人提交结婚申请?”
宋廷年立刻感到后背冒出冷汗。
他看了苏子菁一眼,咬牙辩解:“报告师长,我和徐珊同志是正常恋爱。”
“子菁,你想要什么补偿你说吧,我不能忍受和不爱的人共度一生。”
苏子菁看着他一副为了真爱宁死不屈的样子,上下牙齿颤动着咬紧,舌尖浸透了血液的苦涩。
过了许久,她垂下眼眸:“你刚才不是说要把这几年存的所有工资补给我吗,既然这么多人都在见证,你写个保证书和欠条,一个月内给我吧!”
前世的她渴望爱情,最终却什么也得不到。
那么今生的她,只想要金钱。
即使宋廷年恨她怨她,至少,他能一辈子记得她。
而不是将她遗忘在山那边的角落。
宋廷年眼中泛起血丝:“你”
苏子菁打断他:“还有,你得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道歉,我当初除了湘南军区还收到了江沪和华北军区的邀请,我是为了你才来的这里。”
旁边有人议论:“啧啧,那两个也是大军区啊。”
“之前还有人说宋廷年安排的,他哪有这能力,看来这小姑娘确实不简单。”
宋廷年只当她在吹牛。
两人僵持中,周师长咳嗽了一声:“我觉得小苏同志的要求完全合理,应该的。”
部队最重要的是服从命令。
在众目睽睽之下,宋廷年不得不写下保证书和欠条。
这些人都知道他的津贴,他想作假都做不了,那只握着笔的指节都泛起白。
宋廷年将保证书递过去后,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:“对不起。”
苏子菁接过保证书,嘴角扯了扯,笑意却充满了凄凉。
她一字一句开口:“我不原谅!”
苏子菁话音刚落,便潇洒地转身离去,视线再没停留在宋廷年身上。
有人轻轻拍了拍宋廷年的肩膀:“既然事情都解决了,小宋,你也可以回家了。”
宋廷年神情迷茫,出门时差点绊倒。
在办公楼外,苏子菁正准备离开,身后传来了呼唤:“小苏同志,请留步。”
苏子菁回头一看,周师长正和蔼地笑着安慰她:“小姑娘,别担心,世界上好男人多得很。”
苏子菁心里感到一丝温暖,但眼睛却开始湿润。
即使表面上表现得再怎么不在乎,面对曾经深爱的人如此无情,又怎能不心中隐隐作痛吗?
在此刻,她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扯,一生的努力只换来了一个朦胧的结局。
她静默了良久,说话时嗓音略带沙哑:“我理解了,感谢您,首长。”
周师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:“能够释怀就好,小姑娘,恰好我那个不太成材的儿子下周从华北返回,听闻你救了我这条老命,坚持要请你吃顿饭。”
苏子菁的手轻微地颤抖,抬头迎上了周师长充满期望的目光。
她终于领悟了老首长为何会在此地,如此果断地帮她斩断了与宋廷年的瓜葛。
既然她已决定开启新生活,也应当尝试接纳新的人。
她点了点头:“好的,老首长,下周您告诉我时间,我一定按时赴约。”
和周师长告别后,苏子菁朝自己的宿舍走去。
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被宋廷年截住,他语气阴沉地问:“师长和你说了什么?”
苏子菁抚平了袖口的皱纹,试图表现得若无其事,但声音仍旧有些低沉。
“周师长想给我介绍对象。”
“介绍给你?”
宋廷年以为自己听错了,但仔细一想也不觉得奇怪,只以为是领导为了补偿而做出的安排。
他冷笑一声:“那你也是借了我的光,不然就凭你,在村里学得跟个泼妇一样,谁会看得上你。”
反正像苏子菁这样的乡下姑娘,即使长得漂亮,最多也只能找个班长。
苏子菁听后,忍不住反驳:“有空在这里教训我,不如早点准备钱,不然我还会来找领导们谈心。”
宋廷年愣住了,闭了闭眼才压住怒火,冷冷地说:“不属于你的东西,希望你到时候拿得稳。”
说完,他转身大步离开。
苏子菁看着那冷漠的背影,只觉得一股冷风直吹进脊背,她伸手轻轻抱住了自己。
“没事的苏子菁,你马上就要开始新生活了。”
她低声自言自语,眼眶却还是红了。
没过几天,宋廷年把钱送了过来,几年的积蓄加起来足足有2000块。
拿到钱后,苏子菁的心情稍微好转,不管军区的人怎么议论,她只把心思放在了工作上。
宿舍里的生活用品并不齐全,到了周末,她特意请了半天假,打算进城购买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。
湘南百货大楼。
苏子菁逛了半天,买了一大堆东西,又在一家服装店看中了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。
她刚要说话,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男声。
“珊珊,别生气了,这条裙子很适合你,我给你买好不好?”
女孩一回头,就看到宋廷年哄着徐珊走了过来。
看到苏子菁,宋廷年的脚步一顿,脸色立刻变得难看。
而徐珊也眼神闪烁,露出了讥讽的笑容:“这不是子菁妹妹嘛,刚拿到廷年的钱就来逛这种地方了?”
苏子菁看着两人,心脏还是会痛,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撕心裂肺。
她笑了笑:“对啊!”
徐珊的脸色一沉,讽刺道:“廷年那点存款虽然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,但对你来说也不少,你还是省着点花为好。”
“否则就算有周师长撑腰,也没有像廷年一样这么傻的冤大头再让你骗了。”
苏子菁虽然不知道宋廷年是怎么跟徐珊说的,但从这话里也能猜出几分。
想必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,说不定还带上了周师长以权压人。
苏子菁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,不想跟他们纠缠。
她继续对售货员说:“你好,我想试试那条裙子。”
徐珊却傲慢地打断她:“直接把裙子给我包起来。”
售货员愣了愣,认出了来的两人,很快挤出一个笑容:“好,我这就包起来。宋营长和徐护士感情真好,一有空就来照顾生意。”
苏子菁的脸色变冷,拦住了售货员:“就算他们是老顾客,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!”
服务员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。
“这条裙子可是国外来的洋货,要60块,你买得起吗?”
徐珊早已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柔大方。
她刻薄地笑道:“妹妹,别打肿脸充胖子,这裙子够你两个月工资了,什么阶层就该穿什么衣服,你去赶大集买两身吧。”
“至于从廷年那拿的钱,就留着养老吧,毕竟你这种心机深重的女人,怕是嫁不出去了!”
苏子菁攥着袋子的手泛白,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屈。白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波动。
而宋廷年也搂住了徐珊的肩膀,“苏子菁,我们即将在下月举行婚礼,未来将无人守护你,你需自行保重。”
突然,一位身着军装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。
他无视周围的目光,将两张五十元的纸币放在玻璃柜台上。
军绿色的呢子大衣轻轻擦过苏子菁的肩膀:“这条裙子我买给这位女同志,剩余的钱再买一条同系列的丝巾。”
宋廷年一看到男子的面孔,立刻变得僵硬,当场敬了个礼。
“周团长!”
一个陌生的男子微微点头,随后目光便锁定在苏子双身上。
“是苏子双同志吗?”
苏子双愣了一下,本能地问道:“您是哪位?”
男子嘴角带着一丝平静的冷漠,微微上扬:“你好,我叫周知律。我父亲上次突发疾病,多亏你救治,我还未有机会向你当面表达谢意。”
苏子双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他就是周师长提到的儿子。
她又回想起宋廷年刚才提到的周团长,感到有些意外。
周知律看起来比宋廷年还要年轻,年纪轻轻就担任了团长,实力确实不容小觑。
但她并没有多想,只是平静地回应:“不必客气,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职责。”
那边的售货员早就看出了端倪,连忙将包装好的物品递了过来。
周知律将两个牛皮纸袋一起递给苏子双:“这条裙子和丝巾就当作感谢的礼物。”
但苏子双却将物品推了回去:“不必了。”
周知律愣了一下,苏子双转向刚才那个售货员:“这里的商品确实昂贵,但这与你何干?你有何资格轻视任何顾客?”
匆匆赶来的老板急忙道歉:“同志,放心,我们一定会给出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。”
苏子双也没有再追究,又转向徐珊:“如果你喜欢这条裙子,就送给你吧。”
她笑了笑:“裙子不止一条,我会遇到更好更喜欢的。”
徐珊和宋廷年的脸色都变了,也不知道她指的是裙子还是人。
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周知律,眼中笑意更浓了。
他收起柜台上的钱:“既然不喜欢就不要了,那我邀请苏同志共进晚餐吧。”
“我来请吧。”说话的是宋廷年,“周团长,子菁也算是我的妹妹,你们孤男寡女一起吃饭传出去对名声不好,我和徐珊一起就不会有人说闲话了。”
苏子双心里一动,看向宋廷年。
只见他已经没有了傲气,满怀期待地等着周知律的回答。
苏子双露出自嘲的笑容。
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这个男人会担心她,原来只是想借她接近周知律。
周知律没有理会宋廷年,只是看着苏子双:“苏同志怎么看?”
苏子双不想和宋廷年徐珊一起吃饭,看着他们甜蜜的样子她觉得刺眼。
但宋廷年说的确实有道理。
她想找个好男人过一辈子,但周知律这种人,对她来说太遥远了。
她抿了抿嘴唇:“那就一起吧。”
在国营饭店的包厢里。
盘子里的红烧肉油光闪闪,苏子双却没什么食欲。
因为对面,宋廷年和徐珊不停地互相夹菜。
她垂下眼睛,眼不见心不烦,但两人恶毒的笑意还是像针一样刺进耳朵。
宋廷年秀完恩爱,才对周知律挤出笑容:“周团长不是下周才回湘南吗?怎么提前了?”
周知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,淡淡地说:“听说老爷子病了,任务一结束就赶回来了。”
然后转头看向苏子双,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温和:“也多亏苏同志救得及时。”
苏子双并不多言:“老首长是战斗英雄,先辈保佑福大命大。”
周知律又问:“苏同志平时除了看诊,还有什么爱好?”
苏子双想起前世老了在村里熬药时,常听收音机里放京剧,脱口而出:“喜欢京剧。”
宋廷年擦了擦手:“你连村都没出过,哪里懂什么高雅艺术。”
徐珊也嘲笑道:“京剧也太老派了,现在我们城里时兴看电影,子菁妹妹有空可以去看看。”
周知律却说:“巧了,我就喜欢京剧,下次可以带苏同志一起去看。”
对面两人顿时哑口无言。
之后,周知律不停地找话题和苏子双聊天。
到后来,原本兴致不高只是应付的苏子双也被引起了兴趣,一时间,两人聊得很开心。帷幕落下,宋廷年的笑声戛然而止,目光变得阴郁,他一杯接一杯地饮酒。
苏子双从洗手间返回时,被某人拦住。
宋廷年粗鲁地将她按在墙上,眼中满是血丝。
“交谈得很愉快?我看你来军营就是为了引诱男人,搞不正当关系!”
苏子双的笑容消失了,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那股寒意似乎一直传到了她的心脏,让她感到疼痛,以至于她的手指都在颤抖。
她紧握双手,声音沙哑:“你我之间有何瓜葛,你有何资格干涉?”
宋廷年一时语塞,随后冷笑:“你以为周知律会看上你?他只是因你救了他父亲才对你有些礼貌,你一个乡间女子如何与那些高官的女儿相比。”
“你最好乖乖回到乡下,我或许还能帮你找个好归宿,否则被人玩弄后再被抛弃,你就一文不值了。”
苏子双看着他愤怒的样子,忍不住讽刺:“你紧张了吗?真的担心周知律会看上我?”
宋廷年眼中闪过一丝尴尬,他冷哼:“你在做梦。”
回到住处后,苏子双再次陷入沉默,无论周知律说什么,她只是微笑。
虽然不愿承认,但宋廷年的话像一盆冷水一样将她惊醒。
饭局结束后,众人带着各自的心事返回军营。
周知律驾驶吉普车将苏子双送到宿舍楼下。
苏子双礼貌地告别,心中叹息,未来,或许不会再有交集了。
她正要上楼,周知律倚着车门,突然问道:“我父亲是否说要将我介绍给你?”
苏子双心中一惊,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话题。
她低垂眼帘:“老首长并未提及,周团长可能误会了。”
她在宋廷年面前那样说,只是为了保持尊严。
她从未想过要攀高枝。
即使说要开始新生活,但或许是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作祟,她内心仍然有些自卑。
周知律沉思:“误会了吗?”
苏子双正要开口,却见对面的男人露出了微笑。
“没关系,那就让我自我介绍。”
苏子双突然看向他。
在失神的瞬间,周知律伸出手,直截了当地说:
“苏子双同志,我对你产生了好感,希望以结婚为前提与你交往!”
苏子双的脸颊立刻染上了红晕,一直延伸到脖颈。
“你疯了吗!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。”
周知律被她的话逗笑:“对的人,一次邂逅就足够了;错的人,即使相伴一生也是徒劳。”
这番话让苏子双猛然回想起前世。
她曾在那个错误的人编织的谎言中,虚度了一生。
或许,她应该更勇敢一些,向前看。
但她又怎能确定,眼前这个男人不会像宋廷年那样。
重生已是奇迹,她不敢再赌。
周知律见她沉默不语,担心自己吓到了她,便轻声说道:“如果你觉得进展太快,我可以慢慢来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苏子双打断他,故意说,“如果你想娶我,明天就向领导提交结婚申请。”
周知律凝视她片刻,笑了。
他毫不犹豫地点头:“好的。”
这时,苏子双愣住了。
第二天清晨,天空刚刚露出温暖的晨光。
周知律从党政办公室出来,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榕树下的苏子双。
他快步走上前,眼中带着笑意:“结婚申请已经交上去了。”
苏子双冷静地点了点头:“审批下来还得等一段时间,如果你后悔了,随时告诉我。”
周知律严肃地说:“谁后悔谁是乌龟,一辈子单身。”
苏子双想笑,却又忍住了。
她还有些恍惚,只能凭直觉行事:“好的,那我先去忙了。”
周知律轻轻地整理了一下她微微歪斜的衣领:“忙完了跟我回家吃饭,老爷子等着呢。”
苏子双应了一声:“嗯。”
说完,她转身朝军区卫生室走去。
周知律和宋廷年不一样。
她应该把心里那个早已溃烂的伤口挖掉,让新的人住进来。
她望向远方的阳光,眯起了眼睛,深深地呼出一口气。
在她身后,周知律看着她一时的手足无措,笑着摇了摇头:“还以为你真的一点都不紧张。”
他说完,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,拍了拍胸口:“别跳了,快喘不过气了。”
半小时后。
苏子双急匆匆地回到卫生室,迎面却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压抑感。
诊室里两个护士正低头整理药柜,听到动静后对视一眼,嘴角露出了讥讽的笑容。
短发护士王丽故意拉长了声音:“哟,苏医生来得真早,不愧是‘救过师长’的人,工作都积极多了呢。”
苏子双脚步一顿,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寻常的感觉。
但她还是沉默地走到诊桌前坐下,整理好东西准备接诊。
上午的接诊并不顺利。
一名战士膝盖受伤,苏子双正要消毒,王丽就抢过碘酒瓶:“苏医生,这活儿太粗了,别弄脏了您的手。”
另一名护士张翠更是对患者说:“咱们这只是临时军医,要是伤得重,最好去军区医院。”
苏子双紧紧攥着棉签,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。
强忍着完成了一上午的工作,就在那两人打算去食堂时。
她忍不住说:“你们想干什么直接说,下午不要耽误我的工作。”
王芳梗着脖子说:“你工作什么啊?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纠缠宋营长吗?”
张翠也补充:“仗着有师长撑腰还逼宋营长把几年的存款全部给了你,人家都快结婚了,你要不要脸?”
苏子菁问:“宋廷年告诉你们的,还是徐珊告诉你们的?”
此刻是在路上,几人的动静不小,瞬间吸引了许多去吃午饭的士兵的目光。
王芳说:“整个军区谁不知道你的名声,人家徐护士和宋营长郎才女貌,早就打了结婚报告,你偏要去找领导撒泼,不让人家结婚。”
张翠抱着手臂补充:“宋营长好心把她当妹妹,又是安排工作又是给钱,谁知道遇见个见不得别人好的白眼狼。”
围观的战士们议论纷纷起来。
“这苏医生看起来挺漂亮有能力的,怎么会是这种人啊?”
“到底是乡下来的村姑,遇见宋营长这种出了名的好男人,还不赶紧抓牢了。”
随着人群越来越多,苏子菁在人群里看见了宋廷年。
他旁边还有人不停安慰:“宋营长,你就是太心善了,是我早就把这种人赶出去了,还任由她到处污蔑,搅家精。”
“何止啊,听说宋家二老把她养大,她直接把两个老人扔在老家,要来城里过好日子。”
“这种贪慕虚荣忘恩负义的女人,应该抓起来贴大字报批判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看向宋廷年。
“宋廷年,这些都是你说的吗?你敢不敢出来跟我对质?”
宋廷年很快反应过来,一脸苦笑:“子双,你喜欢我这么多年,的确是我耽误你。”
“只要你能心头舒服一点,不管你怎么说,我都认了。”
这一脸深情的模样又是引来一阵感慨。
“女人就是容易因爱生恨,宋营长也是真男人了。”
“这种泼妇,宋营长不要她太正常了,换我也看不上”
此刻,苏子菁再无心痛,只觉得恶心。
这种时候,不能顺着对方的话自证,争辩就输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,扬起笑:“宋廷年,谁说我喜欢你,你能不能别那么自信?”
“我未婚夫比你强一万倍。”
宋廷年愕然一瞬,皱眉:“子双,你哪儿来的未婚夫,你不就是为了我来的湘南部队吗?”
“你就别为了赌气,说这种自污名声的话,以后谁还敢娶你”
一道清冷声音插进来:“我娶。”
众人顺着声音来源看去。
一身笔挺军装的周知律走到苏子菁身边,温柔含笑:“下班来晚了。”
在一片死寂的人群中。
他云淡风轻开口:“介绍一下,我是苏子双的未婚夫。”
人群突然间吸了一口凉气。
宋廷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周团长,你在说笑吧?你和子双昨天才见面啊?”
“确实昨天才见面。”周知律很淡定,“但子双一来湘南就被我爸看中了,要娶她为儿媳,今早我们就提交了结婚申请。”
结婚申请都交了?
宋廷年愣住了,拳头紧握得咔咔作响,他提醒道:“周团长,婚姻大事要慎重,苏子双你不了解她。”
他装作难以启齿地叹了口气:“既然这是首长的决定,我们也不好多说。”
短短几句话,就向周围的人暗示,苏子双有问题,要不是救了首长,周知律也不会看上她。
于是,这群人看周知律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。
有人不怕事大地说:“周团长,我们知道你孝顺。但宋营长说得对,婚姻是终身大事,你可别为了报恩而牺牲自己。”
接着,许多人跟着附和。
“对啊,苏子双之前一帮
意拉长了声音:“哟,苏医生来的真及时,不愧是‘救过师长’的人,工作态度都变得积极了。”
苏子双停下脚步,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。
但她依旧沉默地走到诊桌前坐下,整理好物品准备接待病人。
上午的就诊过程并不顺利。
一位战士膝盖受伤,苏子双正准备消毒,王丽却抢过碘酒瓶:“苏医生,这种粗活不适合您,别弄脏了您的手。”
另一位护士张翠则对患者说:“我们这里只是临时军医,如果伤势严重,最好去军区医院。”
苏子双紧握着棉签,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。
她强忍着完成了一上午的工作,当那两人准备去食堂时。
她忍不住说:“你们有什么意图直接说,下午不要妨碍我的工作。”
王芳梗着脖子说:“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纠缠宋营长吗?”
张翠也补充:“你仗着师长撑腰,逼迫宋营长把所有积蓄都给了你,人家都快结婚了,你还要不要脸?”
苏子菁问:“是宋廷年告诉你们的,还是徐珊告诉你们的?”
此刻在路上,几人的争执引起了很多去吃午饭的士兵的注意。
王芳说:“整个军区谁不知道你的名声,徐护士和宋营长郎才女貌,早就打了结婚报告,你却去找领导撒泼,不让人家结婚。”
张翠抱着手臂补充:“宋营长好心把你当妹妹,又是安排工作又是给钱,谁知道却遇到了一个不知足的白眼狼。”
围观的战士们议论纷纷。
“毕竟是乡下来的村姑,遇到宋营长这种出了名的好男人,还不赶紧抓住机会。”
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苏子菁在人群中看到了宋廷年。
他旁边还有人不停地安慰:“宋营长,你就是太善良了,是我早就把这种人赶出去了,还任由她到处污蔑,真是个搅家精。”
“何止啊,听说宋家二老把她养大,她却把两个老人扔在老家,自己来城里过好日子。”
“这种贪慕虚荣忘恩负义的女人,应该被抓起来贴大字报批判。”
宋廷年很快反应过来,一脸苦笑:“子双,你喜欢我这么多年,的确是我耽误了你。”
“只要你心里舒服一点,不管你怎么说,我都认了。”
“这种泼妇,宋营长不要她太正常了,换我也看不上。”
“你就别为了赌气,说这种自污名声的话,以后谁还敢娶你?”
有人不怕事大地说:“周团长,我们知道你孝顺。但宋营长“一直紧随宋营长左右,大概是想借机攀附权贵。”
“我们区域有那么多优秀人才,你没必要去选择一个走后门的。”
苏子双闻言,脸色迅速转冷。
她未曾料到,仅因宋廷年的几句话,竟会招来如此大的敌意。
周知律会相信这些话吗?
她思忖着,抬头望向身旁的男人,却见他目光柔和。
在众人面前,周知律轻轻握住苏子双的手:“可能你们有所误解,实际上是我先对子双一见倾心,追求于她,为了不拖延时间,我直接提出了求婚。”
他转向宋廷年,眼中毫无情感:“我记得宋营长今年二十五岁,十八岁便参军,在家时间不多,家中都是子双在照顾,对吧?”
“一个女孩子无名义地帮你照顾父母七年,换做任何人,也不会在军营里偷偷结婚,还四处宣扬别人不孝。”
周知律的话让宋廷年的脸色变得如同调色盘。
其他同志也由此被提醒。
“是啊,宋营长总是劝苏同志回家,难道是为了家中有个合适的保姆?”
“我看是,毕竟苏同志并非宋家人,出来求职也是理所当然。”
军中上下级关系至关重要,若无周知律保护苏子双,这些人也不会迅速醒悟。
苏子双明白这一点,于是清了清嗓子:“大家可能不知,宋家收养我,是因为我父母为救宋廷年而牺牲。”
她坚定地对宋廷年说:“我在老家独自生活了七年,我问心无愧,不欠宋家任何东西。”
可能是因为提及父母,情绪激动,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。
周知律察觉到苏子双的情绪波动,安慰性地轻捏她的手心,然后找了个借口带她离开。
“我父亲听说我们的事,想请你共进晚餐,别让他等太久。”
苏子双点头,随周知律离去。
而宋廷年则呆立原地,对周围的指责充耳不闻。
人群散去后,他才吐出一口唾沫。
“苏子双,别以为有周知律我就奈何不了你,你等着瞧。”
湘南军区医院内。
徐珊从消毒室走出,一眼便看到宋廷年在她休息室门口徘徊。
她带着笑容上前,轻拍他的肩膀:“这么快就来找我,今天部队里没什么事吗?”
宋廷年只是摇头,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:“别提了,还是那个苏子双。”
听到这个名字,徐珊四处张望,随即拉着宋廷年躲进楼梯间。
“又怎么了?她还在纠缠你?”徐珊眉头紧锁,“这人怎么这么无耻,事情都闹到卫生室了还不肯罢休。”
但宋廷年急忙捂住她的嘴:“别说了,这次苏子双可是攀上了周团长,我们周团长都带她去申请结婚了。”
昨天还一起用餐的领导,今天就要和那个讨厌的人结婚。
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徐珊也感到意外。
徐珊震惊地说:“不会吧?昨天他们才刚认识啊?”
但看到宋廷年脸上那认真的表情,她也不再说话。
过了一会儿,徐珊愤怒地说:“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周团长,她在军区就是个祸害。”
而且徐珊家世显赫,与不少军区领导都有交情。
周知律这个人,之前她的父母也看中过,还找人去和他父亲周安国提过安排两人见面。
谁知周知律不解风情,说什么拒绝包办婚姻,要认识都得靠缘分,就这样拒绝了她。
所以当得知那个村里来的野丫头还被周知律看上,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。
宋廷年看着女孩脸上的阴霾,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。
仿佛不经意地附和道:“是啊,要是有人能揭穿她,让她当不成军医就好了。”
让徐珊帮忙赶走苏子双,正是他来此的目的。
听到男人的话,徐珊脑海中灵光一闪,她抓住宋廷年:“我们院里马上就要举行一年一度的技能大赛了,我去和我爸妈说说,让他们想办法在这次比赛上加上军区卫生室?”
言下之意,就是要让苏子双那点本事在所有人面前暴露无遗。
觉得这个办法可行,她轻蔑地说:“等到时候苏子双出丑了,我们再找人去揭发,保证让她滚出湘南,周知律想护也护不住。”
这时宋廷年的心情已经大好。宋廷年在徐珊面前想要显得得体,但他还是迟疑着说:“这样做似乎不太合适?苏子双为了我不远千里来到湘南,我怎能与她计较。”
“廷年,你总是过于仁慈。”徐珊打断他,说:“如果将来她真的到了周团长那里,对你产生影响,你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,所以这次你必须听从我的建议。”
听到徐珊的话,宋廷年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。
他紧紧拥抱徐珊,并在她脸颊上轻吻一下:“珊珊,幸好有你在,事事都为我考虑。”
徐珊羞涩地偏过头去:“你在做什么!这里可是医院!”
在女孩的轻推下,宋廷年放开了她。
“是我失态了,每次见到你我就无法自控。”
“我会等你下班后接你,听说最近有一部新电影上映,我带你去观看。”
徐珊面带红晕地点了点头。
“至于苏子双的事情,就交给我处理吧。”
与此同时,周知律以准备材料为由,帮助苏子双在卫生室请了半天假。
紧接着,他驾驶吉普车,直接带她离开了军区。
苏子双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景色,鼓起勇气问道:“我们这是要去哪里?”
周知律一边操纵方向盘,一边迅速转过两个弯道,然后回答:“我猜你可能不想去食堂用餐,所以我打算带你去我家吃饭。”
“你家?”
“我父母住的地方,是军区特别安排的。”周知律轻描淡写地解释。
苏子双明白老一辈领导会享受一些特殊待遇,但一提到要见周知律的父母,她不禁感到紧张。
看着周知律平静的表情,苏子双有些尴尬:“这么快就要见伯父伯母,我什么都没准备,连水果都没带。”
“没关系,你的到来就足够了。”周知律向她投以鼓励的微笑,“反正我们已经提交了结婚申请,见父母也是迟早的事,先让他们高兴一下。”
周知律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,他想让苏子双先了解他的家庭情况,以便她对未来的婚姻更有信心。
二十分钟后,吉普车驶入了一个美丽的庭院。
苏子双在周知律的搀扶下下车,看到满院的花草,感到非常惊讶。
“这些都是你父母照料的?”
周知律笑了笑:“是的,除了种些蔬菜,其他的都是我母亲种的。”
苏子双心中暗自赞叹,周母一定是个生活情趣丰富的人。
很快,她又看到了正在屋内摆放餐具的周安国,以及在客厅吃水果的周母陈舒兰。
苏子双向长辈们问候:“首长好,夫人好。”
周安国看到儿子带人回来,感到意外,但一认出是苏子双,他立刻拉着妻子介绍:“舒兰,这位就是之前救了我的小同志苏子双。”
“苏同志还没用餐吧?快请进。”
得知是恩人,陈舒兰急忙将苏子双迎进屋内,并责怪儿子,“家里有客人,你怎么也不提前通知?你爸准备的菜如果不合客人口味怎么办?”
就这样,苏子双稀里糊涂地被带上了餐桌。
为了缓解紧张气氛,苏子双找了个话题:“家里是首长亲自下厨吗?”
陈舒兰很从容:“是的,我不会做饭,一直都是老周在做饭。”
这时周知律正好给苏子双盛了一碗饭。
“我做饭也不错,遗传自我爸,以后如果你不想吃食堂,我可以为你做饭。”
他的话直接让周安国和陈舒兰愣住了,因为他们再快也不知道儿子上午才提交了报告。
而周知律中午的解释,只是一个借口。
周安国试探性地问:“你们是在交往吗?”
话音刚落,苏子双的脸就红了,虽然她在周知律面前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。
但在长辈面前,刚认识两天就提出结婚的事,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。
陈舒兰还以为女孩被冒犯了,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老周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知律从未带过女孩子回家吃饭,所以多虑了。”
但周知律却自然地给女孩夹了一筷子菜:“其实差不多,上午去党政那边已经提交了报告。”
去党政,当然是提交结婚申请。
连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周安国站了起来。
一脸震惊地指着周知律。
“结婚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我们商量!”
苏子双对于如何向周知律的父母透露婚事,心里没有底。
毕竟周安国是军区师长,虽然介绍了她给周知律,但心里可能有别的打算。
可当周知律的父母得知他们第二天就去申请结婚,苏子双更是不知所措。想象着他们的回应。
此刻,陈舒兰与苏子双正坐在沙发上谈笑风生,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情:“这位年轻女士不仅容貌姣好,才华亦十分出众,难怪知律一见到你就移不开视线。不过,瞧瞧你这瘦弱的身形……”
她轻抚苏子双的面庞:“真是个可怜的孩子,你是不是因为工作繁忙而忽略了饮食?需不需要我让老周去和你领导沟通一下。”
周安国也在一旁表示支持:“如果食堂的菜肴不合你的口味,就让他带你来我们家吃饭,你想吃些什么,我亲自下厨为你准备。”
苏子双感到受宠若惊:“不用这么费心,首长,这真的没必要。”
她迅速转动眼睛,寻找周知律的身影。
周知律从厨房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出来,看到的是父母围绕在苏子双身边,女孩投来求助的目光。
他忍俊不禁地坐下:“爸妈,子双容易害羞,你们可别吓着她。”
然而,他一开口,两位长辈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。
陈舒兰被儿子的话逗笑了:“你要和子双结婚,至少也该提前告知一声,我们好准备些礼物,怎么能连聘礼都没有就匆忙结婚呢?”
面对母亲的质疑,周知律只能低声回应:“批准下来至少需要一个月,我会根据子双的喜好来购买。”
他的目光转向苏子双,眼神变得更加柔和,如果早知道会这么快遇见让自己心动的人,他一定会提前两年开始准备。
周安国也表示赞同:“我们准备一些基础的东西,其他的就让他们自己决定。”
但他也没有放过周知律,狠狠地在儿子背上拍了一下:“你必须好好对待子双,她是个好女孩,你不能让她受到冷落。”
经过一番训诫后,见天色已晚,周知律带着苏子双起身告辞。
临走时,两位老人还在家里拿了不少好东西给苏子双,比如奶粉、果干、曲奇饼等。
陈舒兰还在院子里摘了几朵鲜艳的花朵,一起塞进吉普车的后座,让苏子双带回宿舍装饰。
在回去的路上,苏子双的心情才逐渐平复:“首长和夫人真是热情,我原本以为我们这么仓促结婚,他们会有些不满。”
听到女孩的感慨,周知律轻声笑道:“不会的,我爸对我妈也是一见钟情,那时候还追求了很久。他们虽然年纪大了,但思想非常开明。”
周知律将车驶入一个合适的停车弯道。
车停稳后,他郑重地对苏子双说:“子双,我一旦认定一个人,就是一生一世,绝不会让任何人让你受到委屈,包括我的父母。”
苏子双摇了摇头:“我怎么会受委屈呢。”
亲眼目睹了周父周母的相处方式,苏子双才明白什么是有教养的人。
要知道,以前在宋家,她不仅要辛苦地补贴家用、照顾老人,还得经常劝宋家父母不要争吵,有时候两人吵得太厉害,还会到处摔东西。
有几次不慎伤到了自己,苏子双会写信告诉宋廷年,但宋廷年毫不关心,只是让她不要小题大做。
醒悟之后,苏子双才发现自己上辈子因为宋廷年活得如此卑微,真是个笑话。
第二天,苏子双整理一番后,直接前往卫生室。
沿途,她遇到了许多不认识的人,他们都热情地向她打招呼。
“苏医生,早上好,你是去吃早餐吗?”
“苏同志,听说你和周团长即将喜结连理,恭喜恭喜。”
“苏医生,上次你给我开的跌打药效果真好,下次我还来找你。”
就这样,苏子双一边回应着,一边准时走进了诊室。
她一进门就注意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有了些变化,病历资料摆放得井井有条,连搪瓷杯里都倒满了热水。
看到她进来,昨天还故意找茬的两位护士立刻换上了友好的笑容。
王丽递给她白大褂:“苏医生,你的白大褂我已经帮你消过毒了。”
张翠则指着周围齐全的药品说:“你平时需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,如果还有什么需要,随时告诉我们。”
苏子双没有拒绝她们的好意。
“谢谢你们两位。”
“哪里哪里。”王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“昨天的事是我们不对,你千万别往心里去。”
张翠也露出了歉意:“我们听说你和宋营长的事,没多想,说了些不该说的话。”
苏子双当然明白这两个护士被人利用了,而且大家还是同事,她并没有为难她们。
“没关系,我没放在心上,以后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,还请你们多多包涵。”王丽和张翠都舒了一口气。
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,似乎在交流:
“苏医生真是亲切,一点架子都没有!”
“人美心善,完全不像传闻中那样!”
一天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。
得益于两位护士的协助,苏子双处理病历轻松了许多。
工作还没结束,她手头的任务就已经全部完成了。
直到卫生室的负责人过来叫她。
在卫生部办公室里。
戴着眼镜的资深负责人递给她一份文件:“苏医生,军区医院下周将举办一个卫生技能大赛,我们军区卫生室也将参与,你没问题吧?”
卫生技能大赛?
苏子双阅读完文件,心中有了大致的了解。
都是一些基础的诊疗和临床反应测试,很多内容都是在考取资格证时会接触到的,对她来说易如反掌。
在领导期待的目光中,她点了点头:“没问题,我会认真准备。”
走出办公室,苏子双在前往食堂的路上再次遇到了宋廷年。
他似乎特意在那里等候,一看到她就迎了过来:“子双,听说医院和卫生室要联合举办比赛了,对吗?”
苏子双对宋廷年这种无事生非的行为感到不快。
她皱着眉头说:“这是我们卫生部的事,和宋营长你没有关系吧?”
对于苏子双的态度,宋廷年心中暗自咒骂,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。
“子双,我是担心你。技能大赛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,你的能力可能不够。”
“如果你早点放弃,乖乖回家,我可以帮你向领导说明家中老人生病需要照顾,你还能申请一些补助。”
宋廷年的目的,依旧是希望苏子双回去做一个免费的保姆。
苏子双厌恶地后退几步。
“宋廷年,你要真的有孝心,就自己回家去,别在这里做戏。”
苏子双的话直击要害,直接触及了宋廷年的痛处,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。
宋廷年已经晋升为营长,他怎么可能愿意回到老家呢?
而且徐珊也不愿意照顾公公婆婆,把他们接过来也不现实。
否则他怎么会千方百计让苏子双留在老家。
“行,你不接受我的好意,到时候别来找我。”
他咬牙切齿地说:“结婚批准没下来之前都可以撤回,周知律要是知道你是混进湘南的,肯定看不上你。”
但宋廷年唯一不知道的是,苏子双是凭自己的实力进来的,根本没有依靠任何关系。
技能大赛的事苏子双也不打算隐瞒,等过两天有空和周知律吃饭时就告诉他。
听到要比赛的消息,周知律并没有太大反应,他对苏子双有着充分的信任。
“正好,等你拿了奖,我会给你一个礼物。”
接下来的一周,苏子双除了看诊就是复习以往的书籍知识。
周知律不来打扰,但还是会派人送些牛奶水果。
堆积的东西多了,苏子双就分了一些吃的给卫生室的同事们。
两位小护士对苏子双羡慕不已。
“周团长真是会照顾人,比宋营长强多了!”
“是啊,要我说之前苏医生救师长,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。”
到了比赛那天,苏子双早早起床。
因为这次的技能比赛联合了军区卫生室,所以领导们决定在军区的训练场举办这次的比赛。
军区训练场上搭起了临时赛台,红底白字的横幅挂起“湘南军区第五届卫生技能大赛”。
观赛席坐满了各营战士,前排评委席上几位医院领导正低声讨论着评分标准。
除了几名医生,还有医院的护士们也选了人参赛。
这其中就有徐珊。
巧合的是,苏子双和徐珊抽中了同一个考题。
两名战士抬着担架冲上台,伤员抱着右腿痛呼:“我摔下山坡,腿动不了”
徐珊率先戴上手套蹲下,一边按压肿胀的膝盖一边柔声问:“这里疼吗?”
见伤员点头,她迅速用夹板固定住膝盖:“初步判断膝关节错位,需立即送医!”
台下响起掌声,领导们频频点头。
苏子双却皱起眉。
她突然半跪在伤员另一侧,手指轻轻划过他小腿外侧一处浅淡疤痕:“同志,半年前这里骨折过吧?”
伤员一愣:“您怎么知道?那次训练摔的,早好了”
“旧伤未愈骨膜薄弱,这次摔倒时你本能地用右腿支撑,导致旧伤处骨裂,真正剧痛源在这里。”她突然解开徐珊刚绑好的夹板。在一片惊呼声中,徐珊稳稳接住了伤者的脚踝,并轻声指导:“请小心地弯曲膝盖。对,这样做是否感到疼痛?”
伤者眼睛瞪得滚圆:“哎哟!原先膝盖疼痛,现在脚踝更疼了!”
徐珊面无血色地质疑道:“你为何要解开我的绷带!如果延误了救治,你负得起责任吗?”
然而,苏子双没有理会,而是将夹板重新固定在脚踝上方,然后转向台上的领导们:“膝盖的肿胀是旧伤引起的炎症反应,实际上的新伤是踝关节的骨裂。如果错误地按照膝盖错位进行复位,将会导致二次伤害。”
这番不同寻常的诊断让原本静坐的老院长迅速走上前进行核查。
检查过后,他摘下手套,赞叹道:“精确判断!苏医生连患者的旧伤都诊断出来了!”
全场一片哗然之际,宋廷年突然站起。
“不可能,我有证据,苏子菁她作弊了!”
在军区所有人的目光下,宋廷年的指控立刻让台上的领导们脸色变得严肃。
周安国猛地将茶杯砸在桌上,语气中透露出不满:“宋廷年,我们领导都在场,苏医生哪里作弊了?你拿出证据来,别空口无凭地给同志们泼脏水。”
毕竟,在军队中,作弊是极其严重的行为。
在领导们严厉的目光下,宋廷年的额头渗出了冷汗,但他一想到如果苏子双留在军区,与周知律结婚后肯定会找他的麻烦。
事已至此,他决定不再顾忌:“周师长,我知道苏医生曾救过你,你自然会站在她那边。”
“但苏子双在我家乡,只有初中学历,她怎么可能考上军医并来到湘南?这里肯定有问题。”
说着,他又瞥了一眼台上的徐珊。
徐珊接收到宋廷年的暗示,立刻表现出委屈,对受伤的小战士说:“同志,你一直在军区,是否也曾去卫生室找过苏医生?所以苏医生早就知道你的旧伤。”
徐珊的声音不大,但却为苏子双的作弊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这时,不明真相的战士们开始窃窃私语。
面对这样的指控,苏子双不再退让:“我没有作弊,成为军医也是我凭自己考上的,领导们如果有疑问,可以随时去查证。”
尽管她这么说,领导们的心情依旧没有好转。
特别是周安国,脸色非常难看,即使求证也需要时间,在等待的过程中,如果苏子双的事情闹大了,那可就不好收拾了。
宋廷年认为苏子双还在硬撑,于是又添了一把火。
“而且苏子双来这里是做临时军医的,按理说不是应该直接入职吗?怎么会有临时的?”
此时,台上的老院长站了出来,他问苏子双:“苏医生,你当初通过医考应该不止一个军区邀请你去做军医吧?是谁给你介绍的?”
苏子双坦然回答:“我当时是医考的第一名,除了湘南,还有华北和江沪两个军区的邀请。帮我写介绍信的是当初的主考官,华北军区医院的副院长赵茹萍。”
医考的第一名来到了湘南!
台下的医生们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。
“医考第一不去华北真是可惜,那里比湘南舒服多了。”
“赵院长我认识,如果真是她写的介绍信,医考第一肯定错不了。”
“不过我听说,她一开始是为了宋营长来的吧?谁知道宋营长早就和徐护士好上了。”
苏子双的话说得很有底气,现场的大多数人都相信了她的话,就连徐珊的脸色都变了,指甲都掐进了掌心。
宋廷年还是不死心:“她说的赵茹萍院长又不在,随便编造也不怕被揭穿。”
但老院长却伸手打断了宋廷年:“赵院长是我的同学,真假我打个电话就能知道。”
等待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。
二十分钟后,正好在最后一组医护人员比赛结束时,老院长才从通讯室匆匆赶回来。
这次老者直接用话筒对宋廷年说。
“我和赵院长确认过了,苏子双确实是以医考第一的成绩考进湘南军区的。”
“这怎么可能呢!苏子双怎么可能还只是个临时的军医?”
宋廷年往后退了几步,他摇着头,好像在说这事儿他难以置信。
就苏子双这个看起来土头土脑的乡下丫头?
村里的人怎么可能教她读医书呢?
对于苏子双成为临时军医这件事,老院长一开始也觉得挺奇怪的,但是和老同学通了电话之后,他才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。
他望着苏子双,忍不住女孩赞叹道:“赵院长向高层申请了这个临时军医的职位,因为苏医生多次回绝了前往华北军区的提议,所以他们决定先让苏医生在湘南尝试。”
“如果不适合,还可以再次调往华北。”
老院长心中默默评价,赵院长真是个狡诈的老狐狸,人已在湘南,还想着和他们争夺这个优秀的人才。
这也就解释了他们为何一开始对苏子双的情况一无所知。
一场混乱结束后,周安国终于有机会发言。
“既然真相大白,那么之前的比赛就视为苏同志获胜,至于宋营长这次恶意揣测他人的行为……”
“就依据部队的规章来处理,记一次小过,再停职一个月。”
对于宋廷年,周安国的印象是越来越差。
这样的人若想继续晋升,指挥军队,还需深思熟虑。
得知自己将被记过,宋廷年的脸色立刻变得僵硬,原本坚定的表情瞬间变得苍白。
但对于上级的命令,他无法争辩。
只能咬牙接受了。
比赛结束后的傍晚,苏子双回到了卫生室。
“苏医生!”王丽小跑着迎接,手指不停地拧着抹布:“上午的比赛我们都去看了,你在重新评估伤员时获得第一名,领导们都起立鼓掌!”
张翠递给她一个搪瓷杯,杯子还带着余温:“领导们离场时都在夸你,说你是这批医护中最稳健的,之前是我们目光短浅,听风就是雨。”
苏子双接过温水喝了一口,轻声笑道:“治病救人哪里分什么高低,能从死神手中救回伤员就是真本事。”
窗外的暮色渐渐弥漫进来,给白大褂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王丽盯着她的侧脸突然叹了口气:“我感觉,苏医生本不应为了宋营长来湘南,当初就应该留在华北,那里设备先进,待遇也好,不像我们这里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张翠就拉了拉她的衣袖。
苏子双擦拭听诊器的动作停了下来:“我来湘南也不只是因为……”
敲门声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。
周知律靠在门框上,军装外套上沾着训练场的尘土,怀里却抱着一束带着露水的玫瑰花。
“我来晚了,今天训练结束得晚。”
他轻轻地把花束放在诊桌上:“我妈院子里摘的,恭喜你这次比赛得了第一名。”
护士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,憋着笑悄悄走出了门。
苏子双正要说话,忽然看到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新剪的戏票。
票上的“贵妃醉酒”在灯光下闪着光。
苏子双惊喜地问:“京剧!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?”
周知律的指尖轻抚过票面的折痕,暮色中他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。
“是的,那天你说喜欢京剧的时候,我就找人排队去买的。”
“只要你喜欢就好。”
周知律安排的京剧表演定在周末,地点是湘南城。
对于苏子双来说,这是她首次现场观赏京剧,因此她特意起了个大早,精心打扮一番。
当她身着淡雅旗袍款款下楼时,周知律已经在楼下等候,见到她,他的眼睛为之一亮。
苏子双天生丽质,再配上旗袍的点缀,仿佛从画卷中走出的名门淑女。
尽管旗袍略显宽松,却更添几分神秘感,隐约显露出她衣袖下白皙的手臂。
周知律不假思索地赞叹:“太美了,简直就像画中仙子降临人间。”
苏子双脸颊泛起红晕,轻轻整理着旗袍:“这件旗袍其实是我母亲的,她年轻时在华北教书,留下不少这样的旧衣裳。”
周知律点头表示理解,却在心中默默记下了她的身形,计划着将来为她定制一套新的旗袍。
两人一同乘车前往湘南城。
途中,周知律与苏子双讨论起当天的安排:“戏票是下午的,我们可以先去吃顿饭,然后再去看戏。”
一提到吃饭,苏子双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:“说起来,上次我来湘南城还是第一次遇见你,当时以为咱们不过是点头之交,没想到现在能一起看戏。”
周知律何尝不是这么想?
当初他鼓起勇气向苏子双表白时,还担心她会觉得自己轻率,以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。
幸运的是,他紧张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了,因为不久之后,他们的名字将出现在同一张证件上。
湘南国营饭店内。饭桌上,那盘红烧肉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金黄色光泽。
周知律夹起一块肉肥瘦相间的红烧肉,轻轻放在苏子双的碗里:“上次见你似乎没怎么动筷子,这次希望你能好好品尝。”
苏子双望着碗里的肉块,忽然露出笑容:“那天看着宋廷年的面孔,即便是佳肴也难以入口。”
她尝了一口肉,酱香在舌尖蔓延,赞叹道:“不过上次你做的红烧肉确实美味,火候把握得十分精准。”
筷子轻放在瓷碟上,发出轻微的“啪嗒”声。
周知律悠闲地剥着盐水花生,眼皮未抬:“家父曾在炊事班待过三个月,就这道菜做得最出色。”
他将剥好的花生堆成小堆,推向苏子双。
接着说道:“等我下周从野训回来,我会给你做其他的菜肴,那是炊事班班长亲自传授的技艺。”
苏子双舀起一勺拌着花生的米饭,忍不住笑出声:“哪有男人争着进厨房的?村里的人都说应该远离厨房。”
“在部队里可没有这种说法。”
周知律突然靠近,用指尖轻轻抹去苏子双嘴角的食物残渣:“以前在朝鲜战场上,炊事班背着铁锅翻越雪山,即使炮弹袭来也要先保护灶头。能为战友提供一顿热饭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可能是觉得话题过于严肃,他轻咳一声:“为心爱的人做饭,是理所应当的。”
苏子双被说得脸颊发热,只能低头继续吃饭。
她用余光瞥见他喉结轻轻滚动,军装领口解开了两粒纽扣,露出健康的小麦色肌肤。
红烧肉的汁液与花生碎的咸香在口中交织,似乎比周师长的手艺更胜一筹。
两人用餐接近尾声,起身准备离开,走廊尽头的包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。
徐珊尖锐的声音穿透门板。
“你说推迟就推迟?之前都商量好了!停职又怎样?正好趁这个月把婚礼办了!”
徐珊听到宋廷年低沉的声音,像是压抑着情绪的怒吼。
“有多少人现在正等着看我出丑?连副营那帮人连份子钱都不愿意出!”
“而且周知律和苏子双的好事也快成了,这会儿大张旗鼓地办宴席,”
到时两人一比,他得多丢人。
苏子双透过包厢的缝隙,看到徐珊愤怒地把军帽扔到地上:“你就是怕结婚会有比较,对吧?宋廷年,你当初哄我打结婚报告的时候是怎么说的?现在为了你的面子,连结婚都要推迟!”
听到包厢里的激烈争吵,苏子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。
看来他们上辈子能过得那么好,还是因为彼此了解不够。
这时,周知律温暖的手掌突然覆盖在她的手背上,轻轻拉她退后一步:“要插手吗?”
苏子双摇了摇头,拉着他的袖口往外走。
“算了,戏快开场了。”
吉普车启动时,他们还能听到宋廷年焦急的“你先听我解释”和徐珊的哭泣声飘进车里。
苏子双摇下车窗,吹了一会儿风:“宋廷年从小就这样,面子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“那年发大水,他家房子塌了一半,村长想给他们搭个临时棚子,宋家人非要等县里发的新瓦片,结果暴雨把剩下的屋子也冲垮了。”
言下之意是他们家都这样。
周知律单手转动方向盘,拐过街角,不由自主地想到苏子双在宋家的生活,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孩子都这样,苏子双在老家肯定也不好过。
“爱面子的人,最怕别人揭穿他们的真相。”
周知律半开玩笑地安慰道:“等我们的结婚报告批下来,我带你回村盖三间青砖大瓦房,就盖在宋家对面,比比谁的瓦片更新。”
苏子双被逗笑了,倒在座椅上,刚才的烦恼也烟消云散。
二十分钟后,两人一起去了梨园看戏。
毕竟是第一次看现场戏,苏子双望着台上的绛红色幕布,紧张地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袍上的盘扣。
周知律把戏票折成纸鹤,塞进她手心:“我第一次看戏时也紧张,后来发现台上的故事太吸引人了,什么情绪都能忘掉。”
锣鼓突然响起,幕布拉开。
“海岛冰轮初转腾”
杨贵妃穿着金线绣凤的霞帔优雅登场,眼神流转间充满了深情。
苏子双屏住呼吸,这曾在收音机里听过无数次的唱腔,此刻就在耳边。
周知律侧身给她讲解,温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边:“贵妃这个卧鱼衔花的动作,要用腰力顶着凤”冠金钗。”
“传言曾有位名伶为练习这动作,在青石板跪出两道痕迹。”
经过漫长的时间,戏曲终了,舞台上的贵妃黯然回宫。
苏子双注视着贵妃蹒跚离去的身影,喉咙紧绷:“她不应将情绪依托于唐明皇,等待不到的人,何必苦等?”
这番话,似乎也是在反问自己的前世。
周知律沉默片刻,突然握住她冰冷的手:“若唐明皇真在乎,就不会食言。”
听到此言,苏子双心中更是苦涩。
杨贵妃因唐明皇一次食言便如此悲伤,她前世的四十年,又是怎样度过的呢?
察觉到女孩情绪低落,周知律轻拥苏子双入怀。
“子双,军婚受法律保护,自递交结婚报告那一刻起,我的命运和名誉便与你紧密相连。”
他轻抚她泛红的眼角,坚定地说道。
“我不会成为让你苦等的唐明皇。”
剧院演出结束后,晚霞逐渐融入夜幕。
街道两旁的商店大多已打烊,周知律心中不免有些失落。
“本想带你逛逛服装店,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。”
苏子双忍俊不禁:“购物的话,你也该看看自己的,怎么总先考虑我?”
周知律无奈地摊开双手,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。
“我一个大男人,打扮与否无所谓,只要你快乐,我就心满意足。”
他不断说着甜言蜜语,苏子双觉得自己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。
周知律在一旁默默观察苏子双的反应,发现她的心情已不再像在剧院里那样紧张,这才逐渐放松。
当他们回到宿舍楼下,苏子双在车门即将关闭时对周知律说。
“顺便提一下,下周末我有点事,就不和你一起出去了。”
周知律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谨慎,轻声回应:“好的,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,不必过于考虑我。”
周知律心想,苏子双一定是见多了他人的脸色,才会不自觉地总是为他人着想。
这样想着,他对苏子双的怜爱又增添了几分。
他在心里默默发誓,一旦拿到结婚许可,一定要为苏子双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。
吉普车驶离后,苏子双轻抚着自己的肚子,感觉有些膨胀。
刚才回来的路上,周知律给她买了两个肉夹馍,到现在食物还在胃里没消化。
考虑了一下,她决定去散散步,帮助消化。
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军区的宿舍楼。
苏子双轻揉着胀气的胃,沿着树荫下的路慢慢走向营地边缘的小树林。
在树影摇曳间,她忽然看到灌木丛后有一点猩红的火星在闪烁,伴随着刺鼻的烟味。
她停下脚步,转身想要避开。
“怎么,苏医生现在连个招呼都不打?”一个沙哑的男声从暗处传来,带着浓重的酒气。
苏子双皱眉看去,宋廷年正靠在树干上,手指间夹着半截香烟,军装领口敞开,眼中布满血丝。
“不好意思,没注意到有人。”她随口应了一句,抬脚就想离开。
“站住!”烟头被狠狠按在树干上,宋廷年摇摇晃晃地挡住了她的去路,“你当初来湘南,就是为了摆脱我吧?现在攀上了周知律,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?”
苏子双后退一步,避开他扑面而来的酒气。
“我来这儿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,与任何人都无关。”
她瞥了一眼他脚边散落的酒瓶,语气更加冷淡:“我不会把你抽烟喝酒的事说出去,让开。”
听到苏子双的话,宋廷年突然笑了:“证明自己?如果你真的那么有能力,当初在村里怎么不说出来?”
“我寄钱回家的时候,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考了医考第一?”
他突然逼近,烟味和酒气混杂着扑面而来:“现在装什么清高?你知不知道徐珊这几天和我吵架,都是因为你!”
苏子双被他逼得背靠树干,坚硬的树皮硌得她生疼:“放开我!”
宋廷年反而更加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:“我偏不放!”
他的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疯狂。
“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有这个能力,我怎么会选徐珊?苏子双,现在后悔还来得及。”
“遗憾吗?”
宋廷年喝多了,居然还能这么无耻,苏子双气得笑了。选择周知律,我便能名正言顺地担任军医,实现自我价值。然而,若我选择了你,”
她直视着他那扭曲的面容,坚定而清晰地说道,“我就只能沦为宋家无偿的家务助手,成为一个无用的附庸品!”
宋廷年愤怒至极,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,紧握她的手力道之大,仿佛要将她捏碎。
“你真以为周知律真心看中了你?他不过是同情你这个农村来的女子!一旦他的兴趣消退,”
“啪!”
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他的脸上。
苏子双趁机收回手,却被愤怒的宋廷年反手抓住衣领:“无耻之徒!你有何资格打我?若非我宋家收养你,你早就饿死在村子里了!”
恐惧与厌恶涌上苏子双的心头,她无法挣脱,只能猛地低头咬住他的手臂。
宋廷年因痛而松手,狠狠地将苏子双推开。
但是军人的力量太过强大,苏子双站立不稳,向后倒去。
就在她的后脑即将撞击树干的刹那,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。
“砰!”
紧接着是拳头击中肉体的沉闷声响。
苏子双抬头,看到了周知律紧紧绷着的下颌。
一拳将宋廷年击倒在地后,周知律单手提起地上的男人,军靴踩在他的腹部。
“宋廷年。”周知律的话语中带着警告,“你想连营长的职位都不要了吗?”
树林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宋廷年捂着流血的嘴角,混乱的头脑被这一拳打醒了大半。
他看着周知律臂弯中毫发无损的苏子双,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笑了:“周团长,你以为你捡到的是什么宝贝?她骨子里就是一只没良心的白眼狼。”
“闭嘴。”
周知律再次将他摔到树上,眼中怒气翻涌,“再让我听到你诋毁她一个字,我亲自送你上军事法庭!”
周知律毕竟是团长,背景也很强,宋廷年酒醒后也不敢和他硬碰硬。
等宋廷年踉跄着消失在树林深处,周知律才转过身,横抱起苏子双。
他粗糙的手掌轻抚她颤抖的背部:“受伤了吗?”
苏子双摇头,鼻子贴着他温暖的胸膛,刚才强行保持的冷静一点点崩溃。
周知律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,声音柔和下来:“没事了,我在。”
可能是因为害怕,周知律主动提出送苏子双回宿舍。
楼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。
他一只手托着苏子双的腰,另一只手稳稳地扶着门框,低声问:“自己能走吗?”
苏子双点点头,耳朵尖还泛着未褪的红晕。
刚才在小树林的一幕还让她心有余悸,但现在被他保护着,却感到莫名的安心。
推开房门,暖黄色的灯光洒了出来。
苏子双的宿舍非常整洁,粉色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,搪瓷杯和暖水瓶整齐地放在木柜上,窗台上还有他之前送的玫瑰在玻璃瓶中绽放着花瓣。
周知律的目光扫过房间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:“你这房间,比我父母还讲究。”
苏子双倒了杯温水递给他,声音还有些颤抖:“习惯了,在村里也得收拾得干净,不然宋婶会唠叨。”
提到宋家,她的手指微微僵硬。
周知律立刻接过话头:“这里住得习惯吗?如果觉得小,我可以打报告给你换一间朝南的。”
“不用。”苏子双摇头,捧着杯子坐到床边。
“这房间很好,反正也住不了多久了。”
苏子双垂下了眼睑,她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了一片阴影。
周知律愣了一下,然后笑了起来:“没错,等我们结婚的报告一批准,我们就搬到新分配的家属楼去。”
他走到窗前,轻轻地拨弄着玫瑰的花瓣。
“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一个大书架,你不是喜欢读医书吗?全部都放上去。”
苏子双被他认真的态度逗乐了,她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。
夜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,带来了满屋子的温馨。
她突然想起了什么:“对了,你刚才说有东西要给我?”
周知律笑着转过身,从军装的内袋里拿出一个用红绸布包裹的小东西。
他用指尖揭开一层层的绸布,露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银锁。
锁身上雕刻着缠绕的莲花图案,锁链细得像头发丝,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。
“我在华北执行任务时看到的,觉得很漂亮就买下来了。”
他把银链绕过苏子双的脖子,手指触碰到她的后颈时感到了一丝温暖,“那时候我还在想,买了这个也真是意外,竟如此迅速地与你相遇。
苏子双低下头,轻抚着那枚银锁,原本冰凉的金属已因他的体温而变得温暖。
那锁芯轻轻摇曳,发出了细微的叮当声,仿若敲打在她的心房。
在前世,从没有人如此珍视她,即便是宋廷年,给予她的也总是别人遗弃的旧衣。
然而眼前之人,即便是一朵花、一枚银锁,也视若珍宝。
苏子双忽然起身,眼中满是泪水:“周知律,你为何待我这般好?”
男子收起笑容,伸手轻拭她眼角的泪珠:“别傻了,你是我未婚妻,我若不疼你,还能疼谁?”
他的声音低沉有力,每个字都如同誓言:“你天生就该拥有世间最好之物。”
苏子双再也无法抑制,伸出手环绕他的腰,将脸埋入他的胸膛。
这是女孩首次拥抱他!
周知律的身体一僵,随后双臂紧拥住她。
军装上的肥皂香与他温暖的呼吸交织,将她紧紧包围。
过了片刻,他沙哑地问道:“我可以再抱一会儿吗?”
苏子双未作答,只是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,聆听那如战鼓般的心跳声与自己的心跳共鸣。
直到熄灯号响起,周知律才松开她。
离开前,他为她整理好被角,又往窗台上的玻璃瓶中添满清水。
“别摘下锁,就当作是我在守护你。”
他站在门口,逆光的身影显得格外柔和。
苏子双紧握被角,点头应允,银锁紧贴她的锁骨,微微发热,如同一个小小的烙印。
这一夜,苏子双辗转反侧,难以成眠。
她轻抚银锁上的花纹,忽然想起周知律提到“新家属楼要有大书架”时的情景。
苏子双未曾料到,他甚至已考虑好书架的宽度、窗帘的颜色,仿佛他们的未来是一幅早已铺开的画卷,只待她来添彩。
而被宋廷年笼罩的恐惧阴影,在这一刻竟消失了。
与此同时,周知律站在自家院中,对着满地月光沉思。
怀中的温度仿佛未散,女孩身上的雪花膏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。
他从口袋中摸出另一枚银锁。
这枚与送给她的本是一对,锁芯上刻的不是花纹,而是“长相守”三字,但周知律终究没有勇气拿出来。
他将银锁紧握在手心,低声笑道。
“来日方长。”
次日清晨,苏子双刚踏入卫生室,便听到走廊里传来低语声。
“宋营长这是怎么了?昨天不还好好的吗?”
“听说是训练时不慎撞到树了,但这嘴角的青肿看起来更像是拳头打的。”
王丽和张翠站在诊室门口,边往里张望边小声讨论。
苏子双走近时,她们立刻降低了音量:“苏医生,宋营长一大早就在里面等着了,他说非要等你到了才处理伤口。”
苏子双停下脚步,目光转向诊室内。
宋廷年正斜靠在椅子上,嘴角青紫一片,军装领口皱巴巴地敞开着,整个人显得颓废。
她一进门,他就勉强笑了笑:“子双,我这伤可能得麻烦你亲自检查一下。”
苏子双冷哼一声,将病历本重重地放在桌上:“训练还能撞树上?别是喝醉了撞石头了吧?宋营长这身体,看来是越来越不行了。”
宋廷年脸色一沉,向两位护士使了个眼色。
王丽和张翠交换了一个眼神,识趣地离开,还不忘轻轻关上门。
诊室里突然只剩下他们两人,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。
苏子双抱着胳膊靠在药柜旁,显然没有要看病的意思:“说吧,这次又想演哪一出?”
“我真的受伤了,需要你帮我看看。”
宋廷年拉起衣袖,露出小臂上一圈淡淡的牙印,“子双,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这样。”
苏子双瞥了一眼那淡淡的痕迹,轻蔑地笑了:“涂点碘酒吧,连疤都不会留。宋营长如果因为这点‘伤’耽误工作,不如早点写转业报告回老家。”
女孩的话一点情面都不留。
宋廷年皱着眉头站了起来:“你非要这么尖酸刻薄吗?”
过了一会儿,他深吸了一口气,语气缓和了一些:“我今天是来道歉的!昨晚喝醉了,如果吓到你了,我认错。”争执婚姻问题时,徐珊与我发生了口角,我无法抑制地又想起了你。”
“宋廷年!”
苏子双急忙打断他的话语,“你的心中只有徐珊和未来,与我毫无关联。你现在说这些,是因为害怕周知律会因你违规饮酒而责备你,还是担心徐珊会知道你深夜打扰其他女性?”
宋廷年的脸色如同被戳破的气球,青白交替:“子双,我只是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如此紧张,毕竟我曾是你的未婚夫。”
苏子双轻蔑地笑了,眼中满是讥讽:“未婚夫?你不够资格。”
话音刚落,诊室的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
周知律站在门口,逆光中,军装笔挺,目光沉重地扫过宋廷年:“听闻宋营长受伤了,需要我帮忙检查吗?”
宋廷年浑身一震,抓起桌上的纱布,随意遮住嘴角的伤口,低头匆匆离去。
擦肩而过时,周知律突然侧身挡住他,低声警告:“宋廷年,别再有下次。”
这次他不与宋廷年计较,但下次不会再如此宽容。
诊室再次恢复宁静。
苏子双低头整理药箱,却见周知律直接坐在诊椅上,右手平放在桌上:“苏医生,挂个号。”
她愣了一下:“你哪里不适?”
周知律慢悠悠地卷起袖口,露出红肿的指关节:“昨日打人过猛,扭伤了。”
苏子双呼吸一滞。
周知律右手的关节上明显泛着青紫,肿胀的地方甚至蹭破了皮。
她一把抓住他的手,指尖轻轻触摸伤处。
“为何不早点说?昨日就应该冰敷!”
周知律被苏子双的关心逗得笑出声来。
“那时只关心你是否受伤,哪里还顾得上这个。”
他一边摆弄着手腕,一边嘴角微微上扬,带着一丝顽皮:“再说,揍他的时候挺爽的,值得。”
苏子双既生气又心疼,急忙从药箱里翻出她自制的药油。
这是她从村里带来的,用草药调配的,治疗跌打损伤特别有效。
她轻轻地蘸了药油,为他揉搓伤口,力度控制得非常轻柔:“如果疼痛,就说,别硬撑。”
周知律注视着她颤动的睫毛,呼吸变得沉重:“不疼。”
别说是手肿了,即使以前训练时手脱臼,他也不会吭声。
如果不是想见苏子双,周知律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就跑到卫生室来。
苏子双不了解男人的心思,只是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后才松了一口气。
“好了,药油你拿去用,两天后就会消肿。你还有其他不适吗?”
周知律摇了摇头,突然将手掌翻过来,带着笑意:“别的伤口没有,就是有点疼,需要你帮我吹吹。”
苏子双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,瞪了他一眼:“周团长都多大了,还想要这个?”
周知律理直气壮地挥了挥手:“那又怎样?小时候摔跤,我妈都是这样哄我的,苏医生也不能偏心。”
晨光洒在他带笑的眉眼上,连他那冷硬的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。
苏子双的心微微一颤,不由自主地低下头,轻轻地吻了吻他火热的掌心。
药油的辛辣味混合着他身上的清新皂香扑鼻而来。
周知律全身僵硬,喉结重重地滚动:“子双,你这是……”
女孩的轻轻一吻仿佛不是落在他的手上,而是他的心上。
苏子双装作镇定地收拾药箱,耳垂却红得像要滴血:“不是说帮你吹吹吗?下不为例!”
过了一会儿,周知律从卫生室出来时,脸上已经满是红晕。
王芳和张翠在整理药品时路过,八卦的声音压都压不住。
“红了红了!我没看错吧,周团长脸红了?”
“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,周团长这下是真的栽在苏医生手里了。”
然而,有人欢喜就有人愁。
另一边,宋廷年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,就看到徐珊坐在椅子上。
看到男人捂着脸,徐珊皱了皱眉:“脸怎么了?”
宋廷年放下手,露出嘴角的肿胀:“昨日训练时,手下的战士没个轻重,不小心伤到了。”
但看到伤口后,徐珊的脸立刻阴沉下来。
宋廷年昨日中午还和她在一起,下午就回去训练了?
她压抑着怒火说:“宋廷年,你为了推迟婚礼,真是下得去狠手!”
宋廷年愣住了,知道徐珊误会他是故意受伤,好让婚礼不能那么早举行。
但对于徐珊的不高兴,他第一次没有了哄。她随意地坐在一旁,心不在焉地说道:“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!”
宋廷年心中暗自思量,徐珊为何不像苏子双那般柔和。
尽管徐珊是一名护士,但她自幼受到家庭的宠爱,性格并不柔弱。
愤怒的情绪终于爆发,她猛地将宋廷年桌上的文件扫落至地面。
“可以,宋廷年,如果你不想结婚也无妨。我家族中有很多关系,一张结婚报告不可能将我束缚!”
这一周的工作转眼间就结束了,周五临近下班时,苏子双正准备与值班医生交接工作后离开。
突然,本应在休息的王芳护士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。
“不好了!不好了!”
张翠急忙放下手中的托盘:“别急,慢慢说,发生了什么大事?有人受伤了吗?”
苏子双也以为有战士在训练中受了重伤,不自觉地拿起了听诊器。
王芳却摇了摇头,对着桌上自己的搪瓷杯大口喝水,然后才缓缓说道:“不是谁受伤了,是宋营长和徐护士要结婚了!”
张翠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:“结就结呗,他们俩结婚的批准早就下来了,迟早的事。”
“不是,你们都没听说吗?”王芳故作神秘地把诊室里的两人拉到一边,“前几天徐护士和宋营长一直在争吵,听说吵到最后都说不结婚了。”
“谁知道今天又发喜糖,说下周一就办婚宴,你们说奇不奇怪?”
在部队里,八卦也是少不了的,特别是在医院和卫生室,有些消息你想瞒也瞒不住。
对于宋廷年那边差点闹掰的事,苏子双也有所耳闻。
但她有着前世的记忆,知道最后两个人还是会走到一起。
所以苏子双沉思后,慢慢地说:“夫妻间的事哪说得准,说不定之前只是误传。”
张翠也同意:“对啊,结婚批准都下来了,哪能说不结就不结的?”
看两人都不觉得奇怪,王芳急了:“可你们忘了宋营长脸上还带着伤呢!那伤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?”
知道王芳还在卖关子,张翠在她腰上拧了一把:“行了,你快说吧。没看到苏医生都下班了吗?”
王芳这才反应过来,对着苏子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然后小声解释:“我听说啊,是徐护士怀孕了!所以现在婚宴也不得不早点办,再拖就得显怀了!”
原来是未婚先孕。
苏子双其实也没太多意外,毕竟她一开始就知道宋廷年晚年是子孙满堂,和徐珊共度一生。
但前世宋廷年肯定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结婚的,苏子双心想,像他这样好面子的人却在这一世的人生大事上丢了脸,也是报应。
苏子双没再参与两人的讨论。
看天色差不多了,她拿起桌上的书准备走:“那我先回宿舍了,周末有事再找我。”
大概是苏子双的反应太平淡,她走后,两个护士又讨论起来。
“苏医生怎么一点都不吃惊?她不会是早就知道了吧?”
“多半是伤心吧,她还在乡下的时候,未婚夫就……”
正说着,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又在门口敲了敲。
周知律提着一个牛皮纸袋问:“子双呢?”
张翠指了指外面:“周团长你来的不巧,苏医生刚走没多久。”
男人道了声谢,转身就要去追,张翠想到什么,把人拦下。
“周团长,苏医生今天心情不好,你还是先别去找她了。”
闻言,周知律立刻站定:“她怎么了?”
张翠叹了口气:“听说徐护士未婚先孕了,下周一就办婚宴,苏医生听到这件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。”
张翠话音未落,周知律的眉头已拧成结。
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手上纸袋边缘,骨节泛白。
“知道了,多谢。”
太阳西下,把周知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他默默地走回吉普车,没有再去找苏子双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一直盯着方向盘发呆,耳边回荡着张翠的话语。
周知律苦笑了一下。
他原以为苏子双已经把宋廷年忘得一干二净,但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,她终究还是放不下。
“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。”
周知律一拳砸在喇叭上,尖锐的喇叭声惊飞了树枝上的麻雀。
第二天一大早,苏子双搭上了去湘南城的军区采购车。
之前她告诉周知律周末没空,其实是在撒谎,她想给他买个礼物。
宋廷年给的补偿金她没有花费一分钱,现在却将所有的钱带了出来。
在百货商店内,苏子双四处浏览,审视着各式商品,总觉得那些牛皮腰带、镀金钢笔都不够精致。
直到她的目光被一家钟表店橱窗中的银灰色牛皮机械表所吸引。
表盘设计简约,秒针在罗马数字间游走时反射出冷冽的光芒,仿佛某人冷静且坚决的目光。
苏子双指着橱窗询问:“老板,这款表售价多少?”
店主瞥了一眼她朴素的蓝布旗袍:“一千二百元,瑞士制造,通常只有军队的高级领导才配戴得起。”
那块表的确价格昂贵。
苏子双犹豫片刻,最终解开布包,将钱放在玻璃柜台上:“我决定购买。”
店主急忙开票,心中暗自嘀咕:“现在的农村女孩都这么富有吗?”
在返回之前,苏子双特意去了一家有名的糕点店。
玻璃柜中陈列着蜜三刀、核桃酥,还有角落里的酸枣糕。
周知律曾说过,他母亲在怀他时就特别偏爱这种糕点。
“请给我两斤酸枣糕。”
她的话音刚落,身后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宋廷年询问道:“这酸枣糕的价格是多少?”
苏子双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。
通过玻璃的反射,她看到宋廷年正搂着徐珊的腰站在她身后。
苏子双转身,向他们打招呼,目光掠过徐珊的腹部:“祝贺你们。”
徐珊是否真的怀孕尚不明确,但她的右手始终放在腹部。
看到苏子双,徐珊脸色变得苍白,拉着宋廷年的手臂就想离开:“我不想吃了,我们去另一家店吧。”
宋廷年却没有移动,而是站在原地:“子双,你也来买糕点吗?我请你。”
苏子双退后半步,与他们保持距离。
“不用了。”她把钱放在柜台上,“宋营长,你的钱还是留着办婚礼吧,你们的酸枣糕就算我请客了。”
说完,苏子双转身离开了。
购物结束后,她回到了军区,那时正是部队训练的时间。
苏子双还没放下东西,就抱着礼盒奔向训练场。
但她询问了几名士兵,都没有找到周知律。
“周团长?下午去师部开会了!”
“周团长的会议已经结束了,现在应该回办公室了。”
“团长今天没有来办公室,不是在休息吗?”
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,最后她只能气喘吁吁地回到宿舍楼下。
周知律的吉普车静静地停在楼下的树影中。
苏子双兴奋地跑去敲车窗:“知律!”
但在路灯下,驾驶座上空无一人。
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车顶上,仿佛一只失落的小鸟。
苏子双又等了一会儿,见还是没人来,才带着失落的心情上了楼。
她不知道的是,当她房间的灯刚亮起,周知律就从灌木丛后面走了出来。
月光穿过树枝,周知律转身发动车子,只留下一声叹息随风飘散。
苏子双终于在周一晚上与周知律见面了。
宋廷年因为军区的特殊性,选择在食堂举办庆祝宴会。
当苏子双和同事们下班后一起走进食堂,就听到最前面的一桌有人喊她的名字。
“嫂子,这边!”
喊她的是周知律的助手,此时正坐在周知律旁边向她挥手。
周知律虽然没抬头,但他旁边的空位显然是为苏子双准备的。
苏子双走过去坐下,随口问道:“周末晚上你的车停在我宿舍楼下,怎么没看到你?”
周知律似乎有些不高兴,声音低沉地说:“可能是别人开的车,我没去。”
苏子双还想继续追问,却被几个副团长和营长打断。
“嫂子,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?”
她微微一笑:“等批准下来就办,主要还是看你们团长的意见。”
这时,苏子双注意到周知律低头拨弄着碗里的饭粒,似乎在压抑着什么。
三营长给苏子双续了杯水:“嫂子,听说周团长一见到你就去打报告了?你告诉我们,是不是团长追求的你?”
在一片笑声中,苏子双大方回应:“哪有什么追求不追求的,看对眼了就相处看看。”
她伸手去碰周知律的袖子,却被他巧妙地避开了。
这个小动作在别人眼里看来是害羞的表现。
副团长用筷子敲了敲周知律的碗:“周团长今天怎么变哑巴了?未婚妻在旁边还装深沉?”
周知律这才抬起头,勉强笑了笑:“吃饭的时候不说话。”
苏子双心里一紧。
周知律平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。她现在似乎性情大变。
她关切地询问:“周知律,你感觉不适吗?”
此刻,两位新婚夫妇端着酒杯前来敬酒。
宋廷年特意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军装,胸前别着鲜艳的红绸花。
徐珊身着一条直筒红裙,尽管她的小腹尚未明显隆起,但她总是用手臂保护着。
在大家纷纷送上祝福后,宋廷年抿了口酒:“感谢大家的莅临。”
然后,他将酒杯递至苏子双面前。
“苏同志,过去的事错在我,这杯酒是向你道歉的。”
在众人面前,苏子双不便拒绝,只能拿起果汁与之碰杯。
但宋廷年突然收回手:“接受道歉怎能喝果汁?换白酒来!”
接着,他真的倒了一杯白酒放在转盘上,酒气刺鼻。
苏子双酒量极差,只是看着那杯酒就已经感到不适。
她尴尬地说:“这白酒……”
宋廷年似乎预料到苏子双会拒绝,直接打断她:“我不为难苏同志,你只需喝一小口即可。”
苏子双下意识地看了周知律一眼,见他未发言,她只能无奈地拿起酒杯。
还未等她喝,周知律就站起夺过酒杯:“我替她喝。”
于是,在众人的目光下,周知律强忍着一口气喝下了那杯酒。
他将空杯倒扣在桌上,顺势搂住苏子双的腰:“我未婚妻最近胃部不适,宋营长不会介意吧?”
宋廷年自然不敢介意。
看到周知律这么喝,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酒喝下去。
徐珊见状,连忙扶着宋廷年,说了句“吃好喝好”,就带着他去了下一桌。
宴席结束后,周知律以继续与兄弟们畅饮为由,未送苏子双回宿舍。
那些天,苏子双开始感觉到了一丝异样。
周知律无论多忙,总是不忘每天给苏子双送些水果和点心,下班后还会接她一起去用餐。
这显然是为了增进彼此的感情。
但这三天,送水果的换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小战士,周知律也总是通过他人传达说他正忙。
苏子双几次主动去找他,但团长办公室总是“正在开会”,连训练场上也找不到他那挺拔的身影。
到了第四天,苏子双终于忍不住了,冒着倾盆大雨冲进了机关楼。
站岗的士兵一看到苏子双就告诉她:“团长今天不在。”
但苏子双不信,这次她没等小战士反应过来,就推开了团长办公室的门。
“周知律!”
周知律坐在办公桌后,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,钢笔掉在文件上,墨水在《结婚申请批复意见》上晕染开来。
看到男人果然在办公室,苏子双怒气冲冲:“你这几天一直在躲着我?”
周知律没有回答,只是站起来,把外套披在了苏子双身上:“你冒着雨过来,要是感冒了怎么办?”
听到这关心的话语,苏子双感到更加委屈,鼻子一酸,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。
“你是不是后悔了,不想和我结婚了?”
男人被她的泪水弄得一愣,急忙解释:“我没有,我没后悔。”
苏子双却不依不饶:“那你为什么故意躲着我?从上次宋廷年的酒席上我就看出不对劲了。”
周知律只能坦白:“上周五我去找你,你们卫生室的护士说你因为宋廷年要结婚心情不好,我以为你还没放下。”
“谁跟你说我放不下了!”苏子双气愤地用拳头捶他,“周末我急着回湘南城休息,跟宋廷年有什么关系?”
“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。”
苏子双话还没说完,就被拉进了温暖的怀抱,周知律的军装带着一丝寒意,但心跳却快得惊人。
他把头埋在她的颈间,声音低沉得像浸水的棉花:“是我错了,你别生气。”
苏子双也紧紧抱住了周知律。
“我去湘南城给你买了个礼物,一直想给你,但你这几天都不出现。”
周知律放开苏子双,笑着问:“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?”
不久后,周知律搂着苏子双坐在沙发上,看着她从带来的礼盒里拿出一块腕表,然后小心翼翼地戴在了他的手腕上。
腕表做工精致,一看就知道是苏子双特意挑选的。
苏子双擦了擦眼角,问他:“你喜欢吗?”
“喜欢。”周知律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,“子双,结婚批准已经下来了,我们明天就去拍结婚照好不好?”
苏子双愣住了,过了一会儿露出了笑容:“怎么会这么急迫?”
周知律轻蔑地哼了一声:“我已经不再年轻。”
他紧握着苏子双的手,将其放在自己胸膛上,让她感受到自己急促而有力的心跳:“我不会让你等待,你也不要让我等待。之前在餐厅里,你曾说婚礼的安排全由我决定。”
苏子双脸颊发热,既生气又好笑地轻轻拍打他:“你明明听到了,却还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!”
周知律笑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,下巴轻放在她的头顶:“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深爱自己的伴侣,我愿意成为这样的傻瓜。”
第二天,在湘南的摄影工作室。
周知律特意请了一天假,只为了来拍摄婚纱照。
他将军装熨烫得非常平整,连风纪扣也系得紧紧的。
苏子双则穿上了新购的素色旗袍,长发随意地盘起,展现出古典美人的韵味。
照相馆的老板一看到两人便笑得合不拢嘴:“呵,这身军装搭配旗袍,比画中的革命伴侣还要相配!我敢说,你们将来的孩子一定很漂亮!”
随后他对着镜头后的两人指示:“先生请再靠近女士一些,手放在她的肩膀上。来,笑一下!”
闪光灯“咔嚓”一闪。
周知律突然侧过头,在苏子双耳边低语:“老板说我们的孩子肯定很好看,要不要我们明年来证实一下?”
苏子双的脸立刻变得通红:“你真是无耻!”
老板在镜头后面笑得满脸皱纹:“女士不要害羞!去年我也给小张连长拍过婚纱照,昨天他妻子就抱着满月的孩子来补拍全家福了!”
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知律一眼:“周团长如果努力一些,明年这时候我也能多赚一些。”
听到老板的话,周知律真的开始认真思考:“那得生个女儿,像她妈妈一样笑得那么好看,多么可爱。”
苏子双羞得几乎要把脸埋进他的肩章里:“谁要给你生孩子。”
他低声笑着,将她抱得更紧:“反正生几个都可以,我的津贴足够养家。”
胶片在光影中一张张定格,老板一边更换底片一边唠叨。
“我拍过很多对新人,就数你们最甜蜜!”
从照相馆出来已经是中午,两人直接前往百货大楼购买婚礼用品。
苏子双拿着清单仔细挑选:鸳鸯戏水的红色棉被、印有双喜字的搪瓷脸盆、大红牡丹的暖水瓶。
周知律提着袋子跟在她后面,看着她认真比较两盒桂花香皂的样子,忍不住轻笑:“苏医生这是要把整个百货大楼搬回家吗?”
“你懂什么!”苏子双将香皂塞进他怀里,“过日子就需要这些小东西才实在。”
周知律呼吸一滞,上前握住了她的手:“军区家属院分配的是三居室,东屋留给父母来探亲时住,西屋就做两个带护栏的小木床,留给孩子们怎么样?”
苏子双实在受不了他的直白,只能装作生气:“婚房还没完全准备好,就考虑这些没影的事!”
但转过身,她也忍不住开始幻想。
临近傍晚,吉普车才开进周家小院。
陈舒兰早就在廊下等候,一看到苏子双就拉着她的手往屋里带:“老周特意炖了淮山乳鸽汤,给你补补气血!”
两位老人早知道两人是来定婚期的,所以准备得很齐全。
刚到餐桌前,周安国就掏出一个鼓鼓的红封递给苏子双:“知律这些年攒的津贴都在存折里,以后归你管。”
他顺便瞪了儿子一眼:“这小子要是藏私房钱,你尽管来找我告状!”
陈舒兰也摘下手腕上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,小心翼翼地套进苏子双纤细的手腕。
“这是周家传给儿媳的,现在我也能亲眼看着你戴上了。”
知道苏子双没有双亲,陈舒兰认真地说:“好孩子,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。”
苏子双摸着温润的玉镯,心中既有酸楚也有温暖。
她郑重地向两位老人鞠躬。
“爸妈,我会和知律好好过日子的。”
餐后,两位老人为了给年轻夫妇留出私人空间,匆匆找了个借口出门散步。
月光洒在葡萄架上,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相对而坐。
周知律把婚礼计划表摊开在石桌上:“婚宴定在下周日,我请了咱们军区的老炊事班班长来做菜,还请了文工团来表演两个节目。”
苏子双看着那满满当当的清单,感到一阵眩晕:“会不会太仓促了?对了,我们的婚纱还没选呢。”
“婚纱早就准备好了。”周知律微笑着,带着女孩疑惑的眼神,走到车边取下一个牛皮纸袋内,一件暗红色花纹的旗袍映入眼帘。
周知律将旗袍递给苏子双,道:“上次到卫生室寻你时,就想让你看看。这件旗袍,是我母亲请江沪的苏绣大师精心制作的,我认为你大婚之日应该拥有一件专属自己的旗袍。”
苏子双展开旗袍,目光被深深吸引。
她惊叹不已,确为大师之作,每一针每一线都极为精致,旗袍上的盘扣镶嵌着珍珠,由一只凤凰环绕。
苏子双眼中泛起泪光:“周知律,你怎么什么都准备好了?”
周知律笑着捧起她的脸:“这样多好,你只需要安心地嫁给我。”
夜风带着他的低语落在她的手心。
“还记得那天在百货大楼第一次见到你,你对售货员的挑衅不卑不亢,我当时就想,这姑娘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,连头发丝都那么合我心意。”
苏子双凝视着他眼中的月光,她在笑:“周知律,原来你真的对我一见钟情啊。”
周知律没有否认:“是的,遇见你那天,我好像用尽了所有的运气。”
男人的唇轻轻触碰她颤抖的睫毛,顺着鼻梁滑下,最终含住了那片他渴望已久的柔软。
葡萄叶在风中沙沙作响,掩盖了交织的呼吸。
一周后的婚礼当天,周家小院里人头攒动。
苏子双坐在贴着喜字的梳妆台前,任由陈舒兰为她梳头,木梳沾上了桂花头油。
陈舒兰将最后一朵红花别进她的发间,眼眶微微泛红:“子双,以后如果知律敢欺负你,妈帮你教训他!”
话音刚落,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哄闹声。
三营长带着一群士兵堵在楼梯口:“团长想接新娘,得先过我们这一关!”
周知律一身整洁的军装,胸前的红花差点被挤歪:“老张,上个月你输给我的五块钱就不用还了。”
“嘿!一码归一码!”三营长不吃这一套,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字条:“第一关,你得唱一首情歌!得让嫂子笑出声才能过!”
周知律没有犹豫,清了清嗓子:“九九艳阳天哟。”
歌声刚起,楼上就传来一声轻笑。
苏子双扒着窗户偷看,正好碰上他抬头的目光。
男人喉结一动,歌声突然变得温柔:“十八岁的哥哥呀,等着那心上的人。”
趁着众人笑闹,周知律迅速冲上楼梯。
看到楼下的人没守住,王丽和张翠两位小护士死死抵着门缝:“红包不够厚可不行!”
突然“咔嗒”一声,门缝里塞进一沓厚厚的红包,张翠刚要去捡,木门已被军靴抵开缝隙。
周知律单手撑住门框,笑容满面。
“媳妇,我来接你了!”
在一片欢声笑语中,苏子双慢慢站了起来。
周知律呼吸一紧,眼前的佳人眉眼如画,大红旗袍映衬得她的皮肤白得像雪,他差点看傻了眼。
副团长急得踢他一脚:“你呆站着干啥?快跪下!”
周知律跪得笔直,眼里只有苏子双:“老婆,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楼下突然响起鞭炮声,苏子双眼睛一红,把手放在他温暖的手掌中:“好。”
周知律背着苏子双跨过火盆,到了楼下敬茶。
苏子双刚叫出“爸妈”,陈舒兰已经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。
周安国擦着眼角递给她一个厚厚的红包:“好孩子,改口费早就准备好了。”
等到一天的闹剧和酒宴结束,月亮也爬上了柳树梢。
苏子双好不容易缓过劲来,才突然想起今天是她的新婚夜。
前世为了宋廷年,她拒绝了很多上门提亲的人,到死也没嫁过人,所以对于夫妻之事,她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。
直到周知律从浴室出来,带着湿润的水汽靠近:“老婆,交杯酒还没喝呢。”
紧张稍微缓解,苏子双接过男人递过来的酒,一口下去呛得眼角泛红。
周知律笑着帮她拍背:“慢点,哪有这么急的,你紧张吗?”
苏子双摇头硬撑:“我有什么好紧张的?”
听到这话,周知律故意拉长了语调:“不紧张啊。”
下一秒,男人顺势将苏子双压进红色的新被,滚烫的吻顺着耳垂滑向锁骨,让苏子双浑身颤抖。
好不容易换了口气,她结结巴巴地说:“烛光太亮了。”
周知律低声笑着贴近她的腰,握着女孩的脚踝往怀里带。我仔细观察,我的新娘究竟美到什么程度。
红烛突然爆出火花,旗袍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一边。
随着喜烛的红泪滑落,苏子双紧紧抱住周知律紧绷的背,在澎湃的情感中逐渐失去意识。
直到深夜,女孩求饶,暴风雨才停息。
周知律将女孩拥入怀中,在她掌心放入“长相守”的银锁:“子双,此生我只钟情于你。”
苏子双困倦得难以睁眼,喃喃自语地钻进他的怀抱:“周团长,即便你动用情感攻势,也无济于事了。”
“不。”他微笑着亲吻她汗湿的鬓角,“这是向领导表达忠诚。”
五年后。
为了指导更多新人,苏子双和周知律被提拔并调往华北。
在青砖灰瓦的四合院里,一大一小坐在院中。
周知律拿着一只草编蝴蝶,耐心地哄着怀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宝贝:“宁宁乖,妈妈还在医院忙,我们先玩这个好吗?”
话音未落,院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。
苏子双展开双臂,紧紧拥抱着跑来的女儿:“宁宁!”
周知律熟练地帮妻子接过药箱,趁机在她唇边轻吻。
“连续三台手术,累坏了吧?”
“还行,没你们在部队那么累,我这几台手术的战士受伤了还在想着训练。”
苏子双低头亲吻女儿的头顶,目光掠过丈夫军装肩章上新增的星徽。
自从年初周知律调任华北军区参谋长后,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,但在哄孩子时总是最有耐心。
周知律听后抬头笑了笑:“军人不都这样吗?”
夕阳将三人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苏子双依偎在丈夫温暖的胸膛上轻声笑道。
“周知律,感谢你。”
感谢你,始终在我身后支持,让我成为了更优秀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