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郭金鹏,1995年生的,河南洛阳新安人,村里长大的。
地里刨食,家里不穷也不算揭不开锅,小时候还能在田埂上追蚂蚱,趴井边喝凉水,日子过得挺野也挺快活。
可我妈,八岁那年就不见了。
那天她穿一件蓝布衫,扎着两条辫子,站门口跟我说:你在家听话,好好念书,妈出去挣钱,回来给你买糖吃。
然后她就跟爸一起走了。
第二天我爸把我从大伯家接回来,一个人回来的。
我没见我妈。
我问呢?
我爸没说,冲进屋把她的衣服、梳子、鞋全扔出来,点火就烧。
我伸手想去抢,他一把把我推地上:以后你没有妈了!
我就坐在那儿哭,眼泪鼻涕糊一脸,趁他不注意,从火堆里扒出一张照片——我妈笑的样子,被我死死攥着。
那张照片,我藏枕头底下十多年。
不开心的时候,我就拿出来看一眼,小声说:妈,今天考了全班第三。
或者:妈,我又长高了。
好像她能听见。
2014年,我高三,有天看电视,看到《等着我》。倪萍阿姨坐在那儿,有人哭,有人抱在一起,有人终于找到了爹妈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:我也要找我妈。
高考完,我考了634分,报了武大。为因为外婆是湖北的,离那边近一点,万一……能找到她呢。
我还偷偷给节目组寄了申请,没想到真让我上了。
可当我跟我爸说这事,他桌子一拍:你要去找她,我就没你这个儿子!
那一晚我没睡。
我知道他恨她。
可我也知道,他这些年有多累。头发全白了,背驼得像拉了一辈子车的老牛,手裂得全是口子,冬天拿胶布缠着干活。
他是我爸,我懂他。
但我……真的太想她了。
我想让她看看我,想让她抱我一下,哪怕就一次。
第二天早上,我爸没说话,点了根烟,走了。
过会儿回来,说了一句:去吧。
我站在舞台上,腿抖得不行。
门开了,出来的不是我妈,是主持人。
我的心一下子掉下去。
主持人说:我们找到你妈妈了,但她来不了。
我脑袋嗡的一声,嘴还在笑,眼泪已经在往下掉。
工作人员拨通电话。
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
每一秒都像在等判刑。
“喂。”
一个声音,很轻,但像小时候一样。
“妈?”我嗓子哑了。
“你是鹏鹏吗?”
她居然还记得我的小名。
我眼泪一下崩了:是我啊妈,我是鹏鹏。
她说她在上班,走不开。
我说:那你……能见我一面吗?
后来我爸同意了,我去她打工的地方。
那一路,坐车换车,换了三趟,我在车上没说,手心全是汗。
见了面,她抬头看了我一眼,突然就冲过来抱住我。
抱着就不撒手,哭得浑身发抖,眼泪湿透我半边衣服。
我也没说话,就站着,任她抱着。
吃饭时她不停给我夹菜,夹到碗里堆成小山,嘴里念叨:你现在爱吃辣了吗?还挑食不?
我说我不挑了,啥都能吃。
其实我想说:妈,你做的饭,还是那个味儿。
分别的时候,我留了号码,她也说:有事就打给我。
回去之后我才慢慢知道,她这些年也不好过。
我们谁都没提当年的事。
提也没用。
人都老了,心早烂过一遍了。
现在能通个电话,能见一面,就够了。
父爱是沉的,像石头压在背上,走得慢,但从没塌。
母爱是空的,从小到大一直有个洞,风来回吹。
现在洞补上了。
我不是非要找她才完整,但有了她,我感觉我自己更像个人了。
有些人说,跑了的妈,找回来也没用。
可我不这么想。
她扔下我,那是过去。
她愿意接我电话,那是现在。
过去我管不了,但现在,我想抓住。
我爸养大我,恩情一辈子还不清。
我妈回来了,哪怕只回一点点,我也感激。
人活着,不就是图个心里踏实吗。
我有爸,也有妈了。
这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