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张薄薄的银行卡,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,却仿佛有千斤重。
二十万,对我来说,不过是两个多月的薪水,甚至不够我那辆二手保时捷的一次深度保养。
但在男友母亲张兰的眼中,这笔钱,是她毕生的积蓄,是足以买断我爱情的筹码,更是捍卫她儿子未来的最后壁垒。
我看着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轻蔑与笃定,忽然觉得,这场回家的旅途,比我操盘过的任何一个上亿的项目,都要复杂和……有趣。
01
车子驶下高速时,窗外的风景从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,逐渐变为低矮的平房和连绵的农田。
我开着这辆花了三十万淘来的二手保时捷Panamera,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。
这辆车是我对自己的一种犒赏,也是一种伪装。
在上海那个浮华的都市里,它让我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,而此刻,它却可能成为我与男友江帆之间,一道无形的鸿沟。
江帆在副驾上睡得很沉,他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,就是为了能和我一起回家过年。
他是个普通的城市白领,月薪一万出头,家在苏北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。
我们相恋一年,他勤奋、踏实、温柔,是我在冰冷的职场斗争中,唯一感到温暖的港湾。
我爱他,所以愿意为了他,暂时收起我所有的锋芒与光环。
我叫林晚,是一家顶级风投公司的项目总监,年薪税后近百万。
这个秘密,江帆不知道,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。
我渴望一份纯粹的感情,不被金钱所绑架,不被物质所衡量。
所以,当江帆提出带我回家见父母时,我特意换下了手腕上那块百万名表,脱下了高定套装,穿着一身网购的休闲服,开着这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“豪车”,踏上了这段未知的旅程。
我知道,这辆车在真正有钱人的圈子里不值一提,但在江帆的老家,它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。
果不其然,当白色的保时捷缓缓驶入那个名叫“江家村”的村庄时,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孩子们在车后追逐嬉戏,大人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对着我的车指指点点,窃窃私语。
江帆被吵醒了,他揉着眼睛,看到眼前的景象,脸上露出一丝尴尬。
“晚晚,要不……我们把车停在村口吧?太扎眼了。”我善解人意地点点头,将车停在了一棵大槐树下。
“没关系,听你的。”我们下车,从后备箱里拎出我精心准备的礼物,有给叔叔阿姨买的顶级茶叶、保健品,还有给亲戚孩子们的进口零食和玩具,几乎把后备箱塞满了。
江帆的家是一栋两层的小楼,外墙贴着白色的瓷砖,在周围的平房中显得颇为气派。
一个中年妇女正站在门口,翘首以盼。
她应该就是江帆的母亲张兰。
她穿着一件半旧的红色棉袄,头发烫着过时的小卷,脸上带着一丝被风吹出的高原红。
看到我们,她脸上的笑容立刻绽放开来,快步迎了上来。
“哎哟,小帆回来啦!累不累啊?”她的目光在江帆身上打了个转,然后落在了我身上,那笑容瞬间凝固了半秒,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审视和挑剔。
我能感觉到,她的目光从我的头顶,一路向下,扫过我身上那件价值三百块的羽绒服,最后落在我脚上那双五百块的运动鞋上。
我礼貌地微笑着:“阿姨您好,我是林晚,江帆的女朋友。第一次来,给您和叔叔带了点礼物。”张兰这才回过神来,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接过了江帆手里的东西,嘴里客气着:“哎呀,来就来嘛,还带什么东西,太破费了。”可她的眼神,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村口那辆白色的保时捷,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辨。
江“帆爸,小帆回来了!”她冲着屋里喊了一声,然后侧过身,让我们进去。
江帆的父亲江建国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,他从屋里走出来,对我点了点头,算是打过招呼,然后就忙着帮我们把东西拎进屋。
屋子里的装修很简单,但收拾得一尘不染。
客厅的墙上,挂着一张江帆的大学毕业照,照片里的他,穿着学士服,笑得一脸灿烂。
看得出来,他是这个家的骄傲。
晚饭很丰盛,张兰几乎把所有能拿得出手的硬菜都做了一遍。
饭桌上,她不停地给江帆夹菜,嘘寒问暖,却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我。
偶尔问我几句,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。
“小林是哪里人啊?”“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?”“一个月工资多少啊?”我一一微笑着回答,说自己是孤儿,从小在福利院长大,现在在上海一家小公司做行政,月薪八千。
我说这些话的时候,江帆有些心疼地看了我一眼,想替我解释什么,被我用眼神制止了。
我只想知道,在抛开我所有的社会身份和财富之后,他们是否能接纳一个“普通”的我。
当我报出八千的月薪时,我清晰地看到,张兰的嘴角,向下撇了撇,眼神里的那丝轻蔑,再也藏不住了。
她大概觉得,一个无父无母,月薪八通的外地女孩,根本配不上她那个在上海打拼,前途无量的儿子。
那顿饭,我吃得味同嚼蜡。
02
晚饭后,江帆被他父亲叫去书房说话,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张兰。
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。
电视里放着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,却丝毫无法驱散我们之间的那层冰冷的隔阂。
张兰一边嗑着瓜子,一边状似无意地打量着我,那眼神像X光一样,要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。
“小林啊,”她终于开口了,声音不冷不热,“你和我们家小帆,是怎么认识的?”“我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,阿姨。”我端正地坐着,双手放在膝盖上,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乖巧无害。
“哦,朋友介绍的啊。”她拖长了语调,“你在上海,一个人打拼也不容易吧?没爹没妈的,从小肯定吃了不少苦。”我心里微微一沉,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关心,但那语气里,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,以及对我身世的嫌弃。
我淡淡地笑了笑:“还好,都习惯了。自己努力,总能过上想要的生活。”“过上想要的生活?”张兰嗤笑一声,将瓜子皮吐在桌上,声音也冷了下来,“小林,你说的想要的生活,是指什么?是指靠着我们家小帆,在上海买房扎根吗?”这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了。
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:“阿姨,我想您误会了。我和江帆在一起,是因为我们真心相爱,不是为了他能给我什么。”“真心相爱?”张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“小姑娘,你还太年轻。这年头,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,就是一盘散沙,风一吹就散了。我们家小帆是很有出息,以后前途无量,但上海的房价多贵啊,他一个人要奋斗多少年?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帮衬他的贤内助,而不是一个拖累他的包袱。”她的话像一根根针,扎在我的心上。
原来在她的剧本里,我就是那个企图攀龙附凤,拖累他儿子的贫穷女孩。
“阿...姨,”我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,“我从来没想过要成为谁的包袱。我有我自己的工作和收入,我能养活我自己。”“养活你自己?”张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,眼神里的轻蔑更浓了,“就凭你那一个月八千块的工资?在上海那种地方,够交房租吗?小林,阿姨是过来人,不想跟你绕弯子。你开来的那辆车,我打听过了,叫什么保时捷,得一百多万吧?那是你租来的吧?为了来我们家,特意撑场面?”我终于明白了。
原来症结在这里。
她不相信我一个无父无母、月薪八千的女孩能开得起这样的车,便自以为是地认定,我是个爱慕虚荣、打肿脸充胖子的捞女。
我没有解释,只是平静地看着她:“阿姨,您想说什么,不妨直说。”看到我如此“上道”,张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。
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,推到我面前。
“这里面是一张银行卡,有二十万。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种施舍的口吻,“这钱,是我们家全部的积蓄了。密码是你生日。拿着这钱,离开我儿子。就当你从来没有认识过他。”我看着桌上那个薄薄的信封,感觉荒唐又可笑。
二十万,买断我的爱情,买断我和江帆的未来?
在她的世界里,是不是所有的一切,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?
我的心,一点点地冷了下去。
我没有立刻拒绝,也没有拿起那张卡。
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想看看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,到底能把这场戏演到什么地步。
“阿姨,您觉得,这二十万,够吗?”我轻声问道。
张兰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问,她愣了一下,随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:“怎么?嫌少?小林,做人可不能太贪心。二十万,对你这样的小姑娘来说,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。够你在老家小县城买套房子,过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了。你拿着这钱,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,何必非要拖着我们家小帆?”我笑了,笑得有些悲凉。
“阿姨,您可能不太了解现在的行情。二十万,在上海,连个厕所都买不到。”“你!”张兰被我噎得满脸通红,她大概没想到,我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,竟然敢当面顶撞她。
“我不是嫌少。”我收起笑容,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我只是想告诉您,我和江帆之间的感情,是无价的。别说二十万,就是两百万,两千万,也休想让我离开他。”说完,我站起身,不再看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,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客厅。
而就在这时,书房的门开了,江帆和他父亲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03
江帆显然察觉到了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,他快步走到我身边,关切地握住我的手:“晚晚,怎么了?妈,你们在聊什么?”我的手有些冰凉,江帆掌心的温度让我稍微感到了一丝暖意。
张兰看到儿子出来,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,她指着桌上的银行卡,声音都带上了哭腔:“小帆,你可算出来了!你快问问你的好女朋友,她都跟我说了些什么!她嫌我给的钱少,说二十万在上海连个厕所都买不到!我们家是穷,可她也不能这么羞辱人啊!”江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,当他看到那张银行卡时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,又看看我,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。
“妈,这是怎么回事?你为什么要给晚晚钱?”“我为什么给她钱?”张兰的音量陡然拔高,像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她的“苦心”,“我还不是为了你好!这个女人,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精明算计!她开着租来的豪车,穿着一身廉价货,跑到我们家来,不就是看上我们家老实,想攀高枝吗?我今天就要让她原形毕露!”江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他猛地看向我,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。
他大概也想起了那辆扎眼的保时捷,想起了我那一身与车子格格不入的“朴素”装扮。
信任的堤坝,在母亲声嘶力竭的控诉中,出现了一丝裂缝。
我没有哭,也没有辩解。
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帆,我想知道,在我和他母亲之间,他会选择相信谁。
“江帆,”我轻声开口,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,“你也是这么想的吗?你觉得我是一个爱慕虚荣、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女人吗?”江帆嘴唇翕动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他的沉默,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。
一旁的江建国终于看不下去了,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,呵斥道:“张兰,你闹够了没有!大过年的,非要弄得家里鸡飞不宁吗?”“我闹?”张兰像是被点燃的炮仗,彻底爆发了,“江建我,你就是个窝囊废!儿子被人骗了都不知道!这个女人,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!今天我把话撂这儿,有她没我,有我没她!小帆,你自己选!”整个客厅,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江帆身上,等待着他的审判。
我知道,这是我们感情中最重要的一道坎。
如果他今天选择了退缩,选择了相信他的母亲,那么我们之间,就真的完了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江帆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他的眼神在我
和他母亲之间来回游移,充满了痛苦。
终于,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他没有看我,而是转向了他的母亲,声音沙哑地说道:“妈,够了。晚晚是什么样的人,我比你清楚。她不是你说的的那种人。”听到这话,我的心头一松,但随即又沉了下去。
因为我听出,他的语气虽然坚定,但底气却并不那么足。
他是在凭着对我的感情和了解,强行对抗着母亲的指控,而不是源于百分之百的信任。
张兰显然也听出来了,她冷笑一声:“你清楚?你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,你能清楚什么?好,既然你非要护着她,那妈今天就让你看清楚,她到底是个什么货色!”说完,她突然快步走到我面前,一把抢过我放在沙发上的手提包,粗暴地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。
口红、粉饼、钥匙、钱包……各种杂物散落一地。
“你干什么!”我惊呼一声,想要阻止,却已经来不及了。
江帆也冲了过来,一把拉住他母亲:“妈,你疯了!”“我没疯!”张兰甩开江帆的手,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东西,像是在寻找什么证据。
她的目光,最后落在了我的钱包上。
她一把抓起钱包,打开,将里面的卡一张张地抽了出来。
当她看到那张黑色的卡片时,她愣了一下,随即轻蔑地哼了一声:“呵,装得还挺像,连卡都是黑色的。假的吧?”那是一张银行的无限黑卡,没有额度上限。
是我为了方便,随手放在钱包里的。
我没想到,这张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卡,竟然会在此刻,成为这场闹剧的焦点。
我没有说话,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拙劣的表演。
张兰拿着那张卡,翻来覆去地看,似乎想从上面找出“伪造”的痕
迹。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响了。
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我皱了皱眉,按下了接听键。
04
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又带着一丝焦急的男声:“请问是林总吗?我是县招商办的主任,我姓王。实在不好意思,这么晚打扰您。”林总?
王主任?
我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。
前段时间,我的助理提过一嘴,说我的家乡,也就是这个县,有一个扶持新农业的投资项目,问我有没有兴趣。
因为涉及到江帆,我便多留意了一下,让助理以公司的名义,和当地政府初步接触过。
没想到,他们竟然把电话打到了我的私人手机上。
看来,我这次回来,行踪已经暴露了。
“王主任,您好,我是林晚。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,同时瞥了一眼张兰,她正拿着我的黑卡,一脸狐疑地看着我。
电话那头的王主任显然松了一口气:“哎呀,林总,总算联系上您了!我们也是刚得到消息,说您回乡探亲,实在是太惊喜了!不知道您明天有没有时间?县里的李书记想亲自跟您见个面,跟您详细汇报一下我们那个‘智慧农业生态园’的项目。
您是我们县飞出去的金凤凰,这个项目,我们特别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!”
他的声音很大,充满了热情,以至于在安静的客厅里,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江帆和他父亲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,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而张兰,则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,举着那张黑卡,僵在了原地。
她脸上的表情,从鄙夷,到震惊,再到难以置信,精彩得如同川剧变脸。
“林总?”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称呼,眼神里充满了迷茫。
我没有理会她,对着电话说道:“王主任,您太客气了。我这次回来,主要是陪男朋友回家过年,纯属私人行程。项目的事情,等我回上海,再让我的团队跟您对接吧。”“哎呀,林总,您就给我们一个机会嘛!”王主任的语气近乎恳求,“李书记说了,只要您愿意投资,条件我们都可以谈!税收减免、土地政策,我们一定给到最优惠!您看,明天上午,就半个小时,行吗?”我沉吟了片刻。
我本不想把工作带到私人生活中来,但眼下的情况,似乎需要一点催化剂,来打破这个僵局。
更何况,能为家乡做点贡献,也并非坏事。
“好吧,”我终于松口,“那明天上午十点,在县政府对面的茶楼见吧。”“好好好!太感谢您了林总!我们一定准时到!”王主任激动得语无伦次。
挂掉电话,客厅里一片死寂。
江帆和他父亲都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我,仿佛今天才第一天认识我。
而张兰,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,那张被她认定是假货的黑卡,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块烙铁,烫得她几乎要拿不住。
“林……总?”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,声音干涩无比,“你……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我弯下腰,从地上捡起我的东西,一样一样地放回包里,动作从容而优雅。
然后,我从她颤抖的手中,抽回了那张黑卡,淡淡地说道:“我就是林晚,江帆的女朋友。一个无父无母,在上海打拼,月薪八千的普通行政。”我的话,像一个响亮的耳光,狠狠地扇在了张兰的脸上。
她的脸,瞬间涨成了猪肝色,嘴唇哆嗦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她终于意识到,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,错得离谱。
她引以为傲的识人经验,在绝对的实力面前,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她用自己毕生的积蓄,去“打发”一个身价可能是她儿子千百倍的女人,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江帆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他走到我面前,眼神复杂地看着我,有歉意,有困惑,还有一丝不易察าก的疏离。
“晚晚,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……”他想问我为什么瞒着他,但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
我知道,我和他之间,也出现了一道裂痕。
这道裂痕,不是因为贫富的差距,而是因为信任的缺失。
我看着他,心里五味杂陈。
我本想给他一个惊喜,却没想到,变成了一场惊吓。
今晚发生的一切,像一场荒诞的闹剧,而我们每个人,都是戏里的丑角。
05
“我们谈谈吧。”我对江帆说,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他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我没有再看张兰一眼,径直走出了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。
江帆紧随其后。
冬夜的乡村,寒风刺骨。
我们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村道上,昏黄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谁都没有先开口,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,将我们紧紧包裹。
走了很久,江帆才终于鼓起勇气,打破了沉默:“晚晚,对不起。我妈她……”“你不用替她道歉。”我打断了他,“我想知道的是,你心里,是不是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,怀疑过我?”我的问题,像一把锋利的刀,直直地插向他。
江帆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。
他停下脚步,转过身,迫使我与他对视。
路灯下,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挣扎。
“我……”他张了张嘴,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。
他的犹豫,已经给了我答案。
我的心,彻底沉入了谷底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我自嘲地笑了笑,转身想走。
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。
他的力气很大,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。
“不是的!晚晚,你听我解释!”他急切地说道,“我承认,当她说你租车来撑场面的时候,我……我确实有过一丝动摇。因为我无法想象,你怎么可能买得起那样的车。但是,我很快就否定了那个想法!我相信你,我了解你,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!我只是……我只是太震惊了,我不知道你……”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,试图挽回什么。
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,一旦产生了裂痕,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了。
“你不知道我这么有钱,对吗?”我帮他把话说完,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,“江帆,你爱的是那个月薪八
千,需要你保护,让你有成就感的林晚,还是我这个,可能会让你感到自卑和压力的林晚?”“我爱的就是你!林晚!不管你是什么样子,我都爱你!”他几乎是吼了出来,眼眶泛红。
“是吗?”我甩开他的手,后退了一步,与他保持距离,“那你告诉我,如果今天没有这个电话,如果我没有这个‘林总’的身份,你会怎么做?
你会坚定地站在我这边,对抗你母亲的无理取闹吗?
还是会像刚才那样,沉默,犹豫,任由她羞辱我?”
江帆被我问得哑口无言。
是啊,如果……可惜,没有如果。
今晚发生的一切,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我们之间最真实的问题。
他所谓的爱,在现实的考验面前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这一年来,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感情,努力扮演着一个“普通女孩”的角色,却没想到,最终还是被现实撕开了虚伪的面纱。
“江帆,我们都冷静一下吧。”我转过身,不再看他,“明天我会搬出去住。至于我们之间……等我们都想清楚了再说。”说完,我迈开脚步,头也不回地向村口走去。
身后,传来江帆痛苦的呼喊:“晚晚!”我没有停下。
眼泪,终于在此刻,不受控制地滑落。
我坐进车里,发动引擎,白色的保时捷像一道离弦的箭,冲出了这个让我欢喜又让我悲伤的村庄。
开出村子没多远,我的手机又响了。
看到来电显示,我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是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——沈聿。
他是我的前男友,也是我事业上的领路人,一个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。
我们因为理念不合而分手,已经三年没有联系了。
他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?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通了电话。
电话那头,传来沈聿那熟悉而又略带磁性的声音,他说:“晚晚,好久不见。我看到新闻了,恭喜你,拿下了那个对赌协议。我就知道,你一定能做到。”我心里一惊,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?
这是公司的高度机密。
不等我发问,他继续说道,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:“不过,我听说,你那个小男朋友的家族企业,最近好像遇到了点麻烦。一个三千万的资金缺口,如果三天内补不上,恐怕就要破产清算了。”什么?
江帆的家族企业?
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家境普通的上班族!
三千万的资金缺口?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我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,仿佛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。
06
“你什么意思?江帆家……不是普通工薪家庭吗?”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。
沈聿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,那笑声里带着我熟悉的,洞悉一切的掌控感。
“普通家庭?晚晚,看来你这次是真的动了真感情,连最基本的背景调查都忘了做。他父亲江建国,早年在县里靠做建材生意起家,也算小有资产。只不过这几年经营不善,加上投资失败,公司早就成了一个空壳子,外面欠了一屁股债。你以为张兰为什么要用二十万打发你?那是她能拿出的,最后的流动资金了。她怕你这个‘穷女孩’缠上她儿子,到时候债主找上门,连累了她儿子的‘大好前程’。”
沈聿的话,像一道道惊雷,在我脑海中炸响。
原来,江建国的沉默寡言,不是因为性格木讷,而是因为愁云惨淡。
原来,张兰的尖酸刻薄,不仅仅是出于嫌贫爱富的势利,更是源于一种穷途末路的恐慌。
她想用区区二十万,为儿子扫清障碍,保留住他最后的体面。
这多么可悲,又多么可笑。
而我,从始至终,都被蒙在鼓里。
江帆,那个在我面前永远阳光开朗,说自己要努力奋斗,给我一个未来的男人,竟然对我隐瞒了这么大的秘密。
“他……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我喃喃自语,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无法呼吸。
“告诉你什么?”沈聿的语气变得有些冷,“告诉你他是个家道中落的伪富二代?告诉你他接近你,或许从一开始,就不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?晚晚,你太天真了。在这个圈子里,哪里有那么多纯粹的爱情。”沈聿的话,字字诛心。
我瞬间想起了很多被我忽略的细节。
江帆对我无微不至的体贴,对我喜好的精准把握,甚至在我工作最忙的时候,他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,送来热饭热汤……我一直以为,这是爱情的甜蜜。
现在想来,这背后,是否也隐藏着某种刻意的迎合与算计?
我的心,凉得像一块冰。
“他需要三千万?”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对。”沈聿的声音恢复了商人的冷静与理性,“三天之内。否则,江家的公司就要进入破产清算程序,江建国甚至可能会因为非法集资而面临牢狱之灾。到时候,你那个男朋友,就会从一个‘上海白领’,变成一个‘破产公司家的儿子’,甚至‘罪犯的儿子’。
你觉得,你们的爱情,还能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吗?”
我沉默了。
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,今晚发生的一切,已经让我对这段感情产生了深深的怀疑。
“你想说什么?”我冷冷地问。
“我可以帮你。”沈聿抛出了他的筹码,“三千万,对我来说,不是问题。我不仅可以帮他还清债务,甚至可以注资他的公司,让它起死回生。不过,我有一个条件。”“什么条件?”“回到我身边。”他说得云淡风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,“晚晚,你我才是同一种人。只有我,才能给你想要的未来。那个叫江帆的小子,他给不了你,他也配不上你。”我握着手机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窗外的夜色,浓稠如墨,仿佛要将我吞噬。
一边,是曾经深爱过,如今却带着目的归来的前任;另一边,是欺骗了我,此刻正陷入绝境的现任。
我的人生,仿佛一夜之间,变成了一部狗血淋漓的八点档电视剧。
挂掉电话,我在车里静静地坐了很久,直到手脚都变得冰冷麻木。
我发动车子,调转方向,重新向江家村驶去。
有些事,我必须当面问清楚。
07
当我再次推开江家大门时,客厅里的气氛比我离开时更加凝重。
张兰瘫坐在沙发上,仿佛瞬间老了十岁,眼神空洞无神。
江建国则蹲在墙角,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,脚下已经落了一地烟头。
江帆站在客厅中央,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颓败和绝望。
看到我回来,他猛地抬起头,眼神里闪过一丝希冀的光,但随即又黯淡下去。
“晚晚,你……”他想说什么,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我没有理会他,径直走到江建国面前,将一张名片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。
“叔叔,我是天盛资本的项目总监,林晚。”我的声音不大,但在寂静的客厅里,却显得异常清晰。
“我听说,您的公司,最近遇到了一些资金问题。或许,我们可以谈谈。”江建国浑身一震,他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又看了看那张设计简约却分量十足的名片。
天盛资本,这个名字在投资界如雷贯耳,他不可能没听说过。
张兰也停止了哭泣,呆呆地看着我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只有江帆,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。
他冲过来,一把将我拉到一边,压低了声音,几乎是咬着牙说道:“林晚,你到底想干什么?来看我们家的笑话吗?还是想用你的钱来羞辱我们?”“羞辱?”我看着他,眼神冰冷,“江帆,究竟是谁在羞辱谁?你把我当傻子一样,隐瞒你的家世,对我百般迎合,不就是看中了我背后的资源和人脉吗?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,我来了,带着资本来了,你为什么反而不高兴了?”“我没有!”江帆激动地反驳,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你!我爱你,晚晚!我是真的爱你!我之所以瞒着你,是因为……因为我自卑!我家的情况,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。我怕你知道了真相,会看不起我,会离开我!”“所以你就选择欺骗?”我冷笑一声,“江帆,你最大的问题,不是自卑,是自私!你只想着维护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,却从来没有想过,我需要的是一份坦诚的感情!你把我置于何地?”我们的争吵,让客厅的气氛更加压抑。
江建国终于站了起来,他掐灭了烟头,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然后对江帆说:“小帆,别说了。让林小姐……不,让林总见笑了。”他转向我,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疲惫:“林总,既然你已经知道了,我也不瞒你了。是的,我的公司快要完了。银行的贷款,供应商的欠款,加起来,不多不少,正好三千万。三天之内如果还不上,我这辈子,就算是彻底交代了。”他的语气很平静,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。
但正是这种平静,才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。
“我可以帮你。”我看着他,重复了这句话,“天盛资本可以对你的公司进行资产重组和注资。但是,我也有我的条件。”江建出浑浊的眼睛里,闪过一丝光亮:“什么条件?”“第一,公司的经营权,必须由我们天盛资本派驻的团队全权接管。你和你的家人,不得干涉任何决策。”“可以。”江建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他很清楚,以他现在的能力,已经无力回天。
“第二,”我顿了顿,将目光转向江帆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我要你,和他,断绝一切关系。”
08
我的话音刚落,整个客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江帆猛地抬起头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他死死地盯着我,仿佛要将我看穿。
“林晚,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他的声音嘶哑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。
张兰也从沙发上弹了起来,她指着我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大概是“离开我儿子”这句她亲口说过的话,此刻从我嘴里说出来,对她而言是莫大的讽刺和羞辱。
江建国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,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,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我没有看他们,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,等待着江建国的回答。
我知道我的条件很残酷,甚至有些不近人情。
但这是我能想到的,唯一能将我们所有人,从这个泥潭里彻底剥离出来的办法。
我不能再和江帆纠缠下去,这段建立在欺骗和猜忌之上的感情,已经走向了末路。
而对于江家来说,用一个“不被看好的儿媳”,换来整个家族企业的起死回生,以及江建国的自由,这笔交易,无论怎么算,都是划算的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。
江建国闭上眼睛,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色。
这是一个父亲的抉择,一边是家族的基业和自己的下半生,另一边是儿子的幸福。
无论选哪一个,都注定要割舍掉一部分血肉。
“我……”他艰难地开口,声音苍老而沙哑。
然而,不等他说完,江帆却突然冲到了我的面前。
他没有愤怒,也没有质问,只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,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。
“晚晚,我知道错了,我真的知道错了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你打我,骂我,怎么样都行。求求你,不要用这种方式……不要用钱来解决我们的问题,好不好?我们之间,不应该是这样的。”看着他通红的眼眶,我的心,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。
我承认,我对他,并非毫无感情。
但理智告诉我,我们已经回不去了。
“江帆,太晚了。”我别过脸,不去看他,“从你母亲拿出那张二十万的卡,从你对我隐瞒家世的那一刻起,我们之间,就已经只剩下交易了。”“不!不是的!”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,用力地摇晃着,“晚晚,你看着我!你告诉我,你对我,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了吗?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,那些快乐,都是假的吗?”我被他摇晃得有些头晕,心里那道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,也开始出现了一丝松动。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。
是沈聿。
我下意识地想要挂断,但手指却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,并且,按了免提。
“晚晚,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沈聿那慵懒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,清晰地传遍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,“三千万,我已经准备好了。只要你点点头,随时可以到账。当然,你要是觉得直接给钱太伤感情,我也可以换一种方式。比如,收购江家的公司,然后,把它作为聘礼,送到你手上。你觉得,这个主意怎么样?”沈聿的话,像是一颗重磅炸弹,在江家客厅里彻底炸开。
江帆的身体猛地一僵,他抓着我肩膀的手,也瞬间失去了力气。
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受伤,以及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绝望。
他大概是以为,我刚才提出的所有条件,都是沈聿在背后教我的。
我,林晚,在他眼里,成了一个为了回到前男友身边,不惜用金钱来践踏他尊严的,冷血无情的女人。
09
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江帆松开手,踉跄着后退了两步,他看着我,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,“原来,你早就为自己找好了退路。林晚,是我太天真了,我竟然还妄想着,你能原谅我……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,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。
我张了张嘴,想要解释,说我跟沈聿不是他想的那样。
但话到嘴边,却又觉得苍白无力。
是啊,我该怎么解释?
解释沈聿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回头?
解释我接电话只是一个意外?
在如此精准的时机下,任何解释,听起来都像是在欲盖弥彰。
沈聿这一招,实在是太狠了。
他不仅将我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,更是彻底斩断了我和江帆之间,最后那一丝可能。
“够了!”一声暴喝,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。
说话的,是一直沉默的江建国。
他缓缓站起身,虽然身形有些佝偻,但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他走到江帆身边,拍了拍儿子的肩膀,然后转向我,不,是转向我手中的手机,沉声说道:“我不管你是谁,想用钱来羞辱我江家,你还不够格!我江建国是做生意失败了,但还没到要卖儿子的地步!”说完,他看着我,眼神复杂,有愧疚,也有释然:“林总,谢谢你的‘好意’。
我们家的事,我们自己会解决。
就不劳你费心了。”
他的话,掷地有声,带着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和骨气。
我看着他,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敬佩。
虽然他经营不善,虽然他教子无方,但在这一刻,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父亲。
“至于小帆,”江建国顿了顿,继续说道,“他和你的事,我这个做父亲的,不该插手。但今天,我就多说一句。你们俩,门不当户不对,从一开始,就是个错误。分开,对你们彼此都好。”说完,他不再看我们,转身走进了房间,留给我们一个萧瑟而又决绝的背影。
张兰愣愣地看着这一切,似乎还没从巨大的变故中回过神来。
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,那个在她眼里窝囊了一辈子的丈夫,竟然会有如此硬气的一面。
江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里,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爱恋和温柔,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失望。
他一言不发,转身跟着他父亲走进了房间。
大门“砰”的一声关上,将我和他们,彻底隔绝在了两个世界。
客厅里,只剩下我和失魂落魄的张兰。
我挂掉了沈聿的电话,将手机放回口袋。
我知道,这一切,都结束了。
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,转身离开了这个曾经让我满怀期待,如今却只剩下满地狼藉的是非之地。
我没有回县城的酒店,而是连夜开车,返回上海。
高速公路上,车流如织,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。
我打开车窗,任由冰冷的夜风灌进来,吹乱我的头发,也试图吹散我心头的烦乱。
我以为我会哭,但奇怪的是,我一滴眼泪都没有。
我的心里,出奇的平静。
或许,是哀莫大于心死。
这段感情,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欺骗与试探,它就像一个美丽的泡沫,看起来五光十色,却一触即碎。
现在,泡沫破了,我也该醒了。
回到上海的第二天,我接到了助理的电话。
“林总,关于苏北那个农业项目,县政府那边又来电话催了,您看……”“告诉他们,”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淡淡地说道,“这个项目,我们投了。而且,是以我私人的名义,全资投。”
10
一个月后,江家村“智慧农业生态园”项目正式启动。
奠基仪式那天,县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,场面十分盛大。
我作为投资人,自然要出席。
我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,站在主席台上发言,目光扫过台下的人群,却意外地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。
江建国,张兰,还有江帆。
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后面,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江建国看起来比一个月前更加苍老了,但精神却好了很多。
张兰则完全没有了当初的盛气凌人,她低着头,不停地搓着衣角,显得局促不安。
而江帆,他瘦了很多,也黑了,但眼神却比以前更加沉稳和坚毅。
他静静地看着我,眼神复杂,看不出是恨,还是别的什么。
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短短一秒,便各自错开。
仪式结束后,王主任热情地邀请我去参加庆功宴,被我婉拒了。
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我找到了项目的负责人,也是我从上海派过来的得力干将,对他交代道:“园区的建设,可以优先雇佣本地的村民,尤其是那些因为江家公司破产而失业的工人。另外,我听说江帆大学学的是农业技术,如果他愿意,可以给他一个技术岗的职位。薪资待遇,按公司的标准来,不用特殊照顾。”负责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。
我这么做,并非是旧情难忘,也不是什么圣母心泛滥。
我只是觉得,冤冤相报何时了。
江家的公司因为我的出现,加速了灭亡,于情于理,我都该给那些无辜的工人一个交代。
至于江帆,给他一个机会,算是为我们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,画上一个最后的句号。
从此以后,我们两不相欠。
离开江家村的时候,我的车子路过了那棵大槐树。
我停下车,摇下车窗,看着这个我只待了不到一天,却足以改变我一生的村庄,心里百感交集。
就在我准备离开时,一个身影向我的车子跑了过来。
是江帆。
“林总。”他站在车窗外,语气生疏而又客气。
我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
“谢谢你。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,“谢谢你为村里做的一切。也……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。我会好好干的。”“不用谢我。”我淡淡地说道,“这是双赢的合作。我投资,是为了赚钱。你工作,是为了养活自己。我们各取所需,仅此而已。”他沉默了片刻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,递了过来。
“这个,还给你。”我低头一看,是我之前遗落在江家的那支口红。
一支很普通的口红,是我为了配合“月薪八千”的人设,特意在网上买的,只要九十九块钱。
“扔了吧。”我说,“我已经不用了。”他握着口红的手,僵在了半空中。
最终,他还是收了回去,对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好。祝你……幸福。”“你也是。”说完,我升上车窗,踩下油门,白色的保时捷没有丝毫留恋地,绝尘而去。
后视镜里,他的身影越来越小,最终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。
我打开音响,放了一首我最喜欢的歌。
歌声在车厢里回荡,我的嘴角,也终于,微微上扬。
再见了,江帆。
再见了,我那段天真而又可笑的爱情。
从今以后,我还是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林总。
我的世界里,不再需要爱情的点缀。
一个人,也可以活得光芒万丈。
创作声明:本文为虚构创作,请勿与现实关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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